01
“笙姐，这是周小姐的婚纱定制要求。我给你放这了。”
“嗯。”我默默地点了下头，依旧望着干净的天空，漫不经心。
我叫笙笙，朋友都说这个名字很好听。
对于他们的夸赞，我一笑而过。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名字只是来自于上户口的工作人员的失误。
可是这点失误算什么呢。因为曾经的我一直都以为，就连我的出生都是一个错误。
本来父母给我取的名字是落生。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家里的花生正好收获。
我来自一个落后的村落，那里即便是时代已经走到了21世纪也撼动不了重男轻女的观念，它依旧根深蒂固。
我家中有四个孩子，我排行老三。
我猜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刚知道我还是一个女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我的儿时没有甜腻腻的大白兔奶糖，也没有玻璃弹珠英雄卡，更没有赤着脚在铁道旁追过晚霞。
相反，我从小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长大，有时候过小的衣服还遮不住我的身体，挤脚的鞋子一次次被我撑破。邻居家的奶奶经常可怜我，把她孙女不能穿的衣服送给我，我才不用一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可我就这样一天天长大。
我13岁那年，两个姐姐早已嫁人，母亲又去世了。这个家似乎没有了我能够依靠的人。
当我看着我的弟弟脏兮兮的样子，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我一一把它们憋回去，慢慢地开始学着接受对我不算友好的现实。
我曾经也不止一次地抱怨，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为什么我活得这么痛苦又悲哀？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点点的希望，因为我始终相信有裂缝的地方就有阳光。
而苑君朗大概就是我的那一束光。
02
那时候，读初一的我没有见过太多人，没有看过太多的风景。
眼界宛如井底之蛙的我看见主席台上穿着挺括的白衬衫的少年意气风发地发言的样子瞬间惊为天人，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有点脏兮兮的衣服，第一次有了羞耻感。
从那以后，我知道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我的指甲缝里再也不会有残留的泥土；我的衣服即使破旧也要保持最起码的干净；我尽量学着说普通话，不让自己带着口音讲英语。
明里暗里的打听之后，我知道那个男生叫苑君朗，他身上贴着的标签我数都数不过来。他很优秀，无论是样貌还是人生的轨迹。完美的就像小说里面的男主，自带主角光环。当然，他开挂的人生也不容许有一个岔路口。
我知道我很羡慕他，但没有嫉妒。
初一那年冬天特别冷，可我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过冬。
意料之中，我感冒了，反反复复几乎病了一整个冬天。
那段日子，我最难耐的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咳嗽。
都说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越想隐瞒越欲盖弥彰。
每次上自习课都是我最尴尬的时刻，喉咙经常发痒，我忍不住地会低声咳几声。每次咳完，我都会看到我前桌的同学嫌弃的捂住了嘴，好像我带着病毒。
我知道他们都讨厌我，可我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也不想咳出声。
为了不打扰别人，那之后的自习课我都自己拿着书站在走廊里学习，呼啸的北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凌乱，我也感觉不到。
也是那一次，我真正接触到苑君朗。
他抱着一摞试卷从办公室出来，经过我的身边的时候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边有所停留。
之所以是感觉到，是因为我不敢抬起头。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即使他根本就不认识我。
他走之后，我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苑君朗还会去而复返。我愣愣地看着他走过来，把一盒感冒药放在我的左手边，然后转身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看着那盒药，竟然傻呆呆地连下课铃声都没有听见。
其实在那之前，在我的生活里从来都没有感冒要吃药的概念。因为我都是蒙着头盖着被子，熬到出汗，熬过去那些忍不住咳嗽的时刻。
第二年春天来的时候，我不咳嗽了，但我的嗓子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清脆。
但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成绩越来越好，相对应的人缘也越来越好，好像生活在朝着好的一切发展。
虽然成绩单上我和苑君朗的排名不相上下，但我和他的交际也并没有变得很多。
他应该从来都不会知道。
曾经有这么一个女生总会在人群中偷偷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帅气的后脑勺；有这么一个女生总会在每次运动会上小声地对他喊着加油，尽管他听都听不到；有这么一个女生每一次都要把他发在校报上的文章小心翼翼地裁剪下来，贴在本子上，读了一遍又一遍。
有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可我知道的是，像苑君朗那样光芒四射的人，我总会忍不住像飞蛾一样去靠拢。
03
可是苑君朗呐，你曾经让我对明天的生活有所期许，可你却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明天里。
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之后，我就开始提前进入成人的世界，可初中毕业的我在社会上又有什么竞争力呢。
我做过KTV的服务生，在餐馆端过盘子，做过前台，也做过美容美发。当然这中间我收获最多的是无数次的冷眼，嘲笑和辱骂。
我会因为一个玉米的单价和小摊贩一直讨价还价，直到对方松口；我也已经习惯和一些同行玩勾心斗角和暗箭伤人的游戏；我更加习惯的是这么冰冷又残酷的现实。
可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放弃我自己了。
王尔德说，我们生活在阴沟里，可依然有人仰望天空。所以我努力地把我自己活成仰望天空的样子。这样也不算辜负了当时的自己。
这一路我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虽然辛苦但也总算没有白费努力。
三十六岁的我在当地已经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有了一间自己的工作室。虽然它不是很大，但是我能真切的感受到它属于我。
现在我终于有能力设计出独属于自己的衣服，也买得起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
原来小的时候不曾得到的东西，哪怕长大之后拥有得更多也不会怎么开心。
他们都说，幸运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而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我不想矫情地说我放不下，可真的，无数次的深夜，我都能梦见那个眼神哀怨的小女孩缩成一团。
她在害怕，害怕未来的明天是不是又有未知的意外。
直到现在，我还保留着原生家庭带给我的习惯，甚至会自动脑补一些不幸。熟悉我的朋友都说我是杞人忧天，我却只是笑笑，说了一句我没有安全感。
是的，我始终不能释怀。
也许往事并不会随风消散，它时不时地冒出来刺激你一下。
现在的我特别喜欢在深夜里，只开一盏小小的夜灯，然后闭上眼睛，放空大脑，任凭这几年的过往一帧帧地在我的脑海里出现。
我其实最讨厌的就是细细历数这一路上来的艰辛和苦难，因为回忆一次便难堪一次。
04
两个多月以后，周小姐过来二次试穿婚纱，我看着旁边的苑君朗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只觉得被恶意地塞了满满一把狗粮。
可惜的是他早已不记得我是某某某。
不过这样也挺好，我更想让他认识的是现在的我。
送走他们俩之后，我也感觉巧合太过巧合，怎么会我的朋友正好是我曾经爱慕者的现女友呢。
我想一个人的生命里一定会有某个人的出现，让你宛如新生。
那个人身上一定有某一样你渴望得到的东西，当然，他可能是你的朋友，偶像，也可能是曾经的爱慕者。
其实说到底，我也没有多喜欢他，更多的还是一份感激和一种迷恋，迷恋他的是当时我所缺少的自信、热爱和对未来的向往。
我知道，如果我没有遇见他，说不定我现在都不会成为今天的自己。
透过玻璃窗，我看向天边的晚霞，耀眼夺目，那样鲜艳的红色像火光，更像我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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