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鸟

文|一船大饼子

盛夏午后时有阵雨，彩虹悬挂在山峦之间，草木茂盛的林子里，一棵老树缀满浆果，浆果已熟透，红得发紫，不住往下坠落，掉在地上噼啪有声。啄食的鸟在林中欢快地飞来飞去。地上青草像无边绿毯延伸到林子尽头。天空蓝得不见一丝流云。时有美丽的麋鹿一闪而过，鸟儿吃饱了就着树下的小溪畅饮甘甜泉水，溪间绿草摇曳，游鱼穿梭。有一种鸟颜色似彩虹，叫声婉转，常常吃足果子，喝足水便在空中散步，枕着风睡觉。

“哥——哥——”吵闹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我睁开眼睛，不知是何时睡着的，纪站在面前一脸哭相。绿树清泉，鲜美果物消失不见，入目皆是荒凉。石板铺成的路连接林中建成的游乐场，太阳明晃晃地烤着大地，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光下是一连串印着广告的遮阳伞，伞下的人群忙着赶制食客们点的食物，一群人坐在伞下大朵快颐。天上飞鸟，地上野兔，皆成为人们盘中尤为喜爱的美味野食。外地人慕名而来，入驻林中的生意人随之增多。人越多，越是稀奇，越是受人吹捧，越是昂贵。

“哥，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呀？”纪睁着红彤彤的眼睛反复念叨，拍打着伤痕累累的翅膀不住打圈。我只觉喉咙像塞进一块巨大硬石，说话声音凝重得像寒天化不开的冰，好半天才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纪把翅膀拍得更快了，我心内烦躁不已，忍不住喝斥：“滚远点转悠。”

昨日午后，我与小妹不顾母亲劝告，硬是出门找风玩耍，走出门没两步便落入大网。若非母亲不放心跟过来，我和小妹已沦为盘中美食。母亲用尽力气，一双手弄得血肉模糊好不容易将巨网撕开小口。还未及离开，一个眼冒精光的壮汉从伞下走来，母亲奋力推开我和小妹，没来得及扑棱翅膀便被壮汉提着脚带走，我两眼瞅着落泪，无可奈何。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跺了跺脚，伸手招呼纪站到身边来，细声低语道：“一会儿天擦黑的时候，咱们去关母亲的房子……”“嗯，嗯嗯，好，就这么办。”商量妥营救母亲的计策，我两小心翼翼地从墙上取下父亲遇害时被插入心脏的羚箭。今日除了救回母亲，一并为父亲报了仇才好。

远处落日下沉，光秃秃的山丘暮霭沉静，风轻柔地吹着，敲门的声音响起。我小心翼翼拉开残破的门，温柔秀丽的女子站在门边，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装满化不开的忧愁。看清来人，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纪冲过来扑在风怀里，痛声哭泣，风轻轻拍着纪的后背，温柔地说：“乖——别哭——我们一起想办法。”

暮色四处，我们三人乔装打扮一番，拿上羚箭，照着风来之前打探好的关押母亲的庭院直奔而去。院中一间小屋内，母亲望见我们，捂住嘴泪流不止。还没挨近门边，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突然出现在门前。我拽紧手中羚箭怒目而视。风护着怀里的纪静静地望着一脸笑容的小男孩，纪挺了挺胸脯，声音颤抖地喊：“我——我们不怕你，你——你一个小孩子，滚——开——”小孩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我们，然后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对不起。”

我一愣，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一句话，一边抓走母亲，一边向我们道歉，指不定心里盘算什么恶毒的念头呢。我冷声道：“哼——你们抓走了我的母亲，杀死我的父亲，现在又打什么主意？”

小男孩咬紧嘴角，眼睛溢满泪水：“我父亲只是贪财了些。彩虹鸟来了后，我央求父亲将她留着与我玩耍，我还给她送水送食物呢，等她伤好了，便会让她回家的。我不是坏人。真的。”母亲站在门后，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落个不停，使劲点头道：“年儿，是这样的。”

小男孩绞着衣角：“我就说没有骗你们吧，你们自己看，我把好吃的都留给了彩虹鸟，你看你看——”边说边打开屋门。

风走进门内，母亲的伤已有洁净的纱布仔细包裹，装饰精美的木料食盒里盛放绿油油的树叶，新鲜蔬菜，肥美的浆果，陶瓷罐里盛放干净的泉水。风望向我们，点点头。

“母亲——”我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对小男孩充满感激，拉着纪冲进屋里抱紧母亲，忍不住一边落泪，一边唤着母亲。“乖——乖——”母亲抱住我们，喜极而泣。风站在旁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温柔地说道：“你两以后不能不听话了，多亏小朋友帮了我们大忙。”站在门边的小男孩呵呵一笑，接着一声冷哼，眼中贼光一闪，嘴边若有若无的微笑迅速消失干净，冷得像千年寒冰的声音响起：“终于又抓住两只大笨鸟。”门“哐当——”一声关上，男孩熟练地从包里摸出一把乌黑发亮的锁头要挂在门上，风低呼出声，眼神一凛，闪身到门边，将锁头吹落地上，男孩站立不稳，一把跌坐在地，赶紧尖声叫到：“父亲——快来呀——快来——”

我回过神来，背着受伤的母亲急忙跑到门边。只见昨日的壮汉一路咧嘴大笑着，身边跟着几个满脸横肉，身材壮硕的人，手拿网与箭弩跑来，兴奋的声音刺耳无比：“哈哈哈哈——儿子就是聪明，彩虹鸟是越来越稀罕了，今天可赚大了，赚大了，哈哈哈——”话音夹着数支利箭迎面而来，我心里咯噔一响，张开翅膀护住母亲与小妹，绝望地闭上眼睛。半响，只觉整个人暖融融的，睁开眼睛，心痛似万箭从心尖穿过，语不成声：“风——风——你——”只见风挡在我面前，素来洁净的衣衫变得皱巴巴，脏兮兮的，不复平日俊俏秀丽的模样。好像有刀剑落入眼中，痛得我恨不得再不见光亮，不见风狼狈的模样，我推开风：“你快走吧。”风微微笑着：“傻子，我怎么会扔下你。况且，他们不能把我怎样。”箭雨簌簌而来，风吹得更猛烈了，一群人被吹得东倒西歪，扔下网骂骂咧咧着不甘地离开。

院中陷入安静，一盏灯孤零零地亮着，纪趴在母亲怀里轻声哭泣，我抱住轻飘飘的风，泣不成声：

“你不是说他们不能把你怎样吗？”

“傻子——再见。”

夜色像厚重的幕布落下来，月亮收起光辉，星光隐藏在乌云后哭泣，雷声阵阵轰鸣，闪电划破长空，雨水滚滚而来，林中鸟兽呜咽哀鸣。

世间最后一缕风就这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