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子灵，快，听力答案传给我。”
平日总是狮吼一般的覃妙难得压低了声音，一边踢着夏子灵的凳子，一边催促着。
夏子灵想也没想，将凳子向前挪了挪，直接无视。
没过几秒钟，正在专心做题的夏子灵被后桌的覃妙将辫子狠狠地扯了过去。
当然，夏子灵也不吃亏，转身就往覃妙的脸上抓出了两道血痕。
建校以来，这是第一次在考场上发生这种恶劣的事，一男一女两个监考老师冲了过来，将撕扯在一起的两个女孩掰开了。
“赶紧住手，覃妙坐下继续考试，夏子灵违反考场纪律，考试资格被取消，赶紧离开考场……”
那个女老师气急败坏，又急又抖，眼睛睁着贼圆，抓贼心虚地扯着夏子灵的衣领往外赶。
“凭什么？明明是覃妙惹的我，为什么只取消我的考试资格？”
夏子灵挣扎着甩开了那个女老师的手，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刚好撞上了巡视考场的老杨。
老杨双手扶着眼看就要摔倒的夏子灵。
被一双暖暖的大手扶着的夏子灵，仰头对上了老杨那双坚毅的眼睛，只是一瞬间，心底就涌出了无限的安心，。
“怎么回事？”
“杨校长……”
“杨校长，事情是这样的#￥@*&#￥@@！￥%……”
那个女老师见到老杨就秒怂，再加上听到了校长这个字眼，夏子灵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是可以为自己做主的。
于是，便急中生智抢过女老师的话，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给了这个男人。
“一切都明白了，你先回去考试，不要影响到考试的心情，考完试后，到校长办公室找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老杨那双大手理了理夏子灵那被扯凌乱的头发，轻轻拍了拍夏子灵的肩膀，瞬间，一股暖流从心底传遍了全身。
“你，还有你，跟我出来。”
一改刚才的耐心，老杨冷漠地指了一下上一秒还不可一世，此时此刻就蔫巴了的覃妙，又指了一下被羞愧涨红了满脸的女老师。
在这个男人的庇护下，夏子灵顺利考完了最后一门考试。
2
考试结束之后，夏子灵真的鬼使神差地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门没锁，进来。”
轻轻一拧门把，夏子灵发现里面不止老杨一个人，原来本校校长也在，两人正在谈笑风生，因为，老杨的眉眼之间明显笑意未退。
“老何，借你的办公室一用，你老先回避一下。”
老杨笑眯眯地送着年过半百的何校长出门，夏子灵也跟着点头致敬。
“夏子灵同学，坐吧。”
顺着老杨左手指着的方向，夏子灵慢慢走过去坐了下来，刚好与他对面而坐。
“就刚刚考场上发生的事，我和校领导讨论过了，覃妙同学行为恶劣，本市所有高中将不予以录取，于老师（那个女老师）私下受贿，不分是非，给予全校通告处分，留校观察一年再作去留决定，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前面那番话，老杨说得就像念稿子一样，到了后面几个字却说得很慢，很坚定，想必他也料定了夏子灵对这个结果是满意的。
“很满意，谢谢你，杨校长。”
夏子灵的话说得很短，很慢，也很抖。
鬼才知道，和老杨这个浑身都散发着男人味的男人，孤男寡女地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夏子灵能挤出这几个字到底有多艰难。
不过，在不小心瞥见老杨胸牌上的名号时，夏子灵怔住了。
XX市第一中学校长杨之初！
这不就是整个XX市所有升中考学子都梦寐以求的市一中吗？
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味十足的男人，竟然是市一中的校长啊……
“还有别的事情吗？”
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老杨发现夏子灵还怔在对面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没……没……这就走……”
还没礼貌地道别，夏子灵就落荒而逃了。
那一年，夏子灵正值芳华，老杨也刚过而立。
从校长室出来，天色已渐深，暮沉沉的天边偶有雁阵飞过，凉风拂面，心情飒爽，夏子灵压根就不想被大姑母女贿赂考场老师的那点破事烦扰自己。
3
只可惜，上辈子的仇人依然避免不了成为这辈子的亲人。
当大姑得知是因为夏子灵才导致她的宝贝女儿覃妙被本市所有的高中禁止录取后，竟然趁着夏子灵那憨厚的老爹不在家时，带着全家上门又打又砸的，吓得夏子灵家那位疯娘哇哇大叫。
虽然从小就被大姑一家欺负，但是为了保护疯娘，夏子灵竟然一瞬间从小刺猬变成了小豪猪。
夏子灵鼓起勇气，冲到墙角扛起锄头就向想要吃人的大姑一家挥去，直至将大姑一家撵到门外，将又破又旧，但还算结实的木门锁上为止。
但是，大姑那不积德的嘴依然不放过夏子灵，愣是在夏子灵家门前臭骂了三天三夜。
见骂不出夏子灵，大姑父竟然挑了三桶大粪将夏子灵家瓦屋顶和老墙淋了个遍，使得巷头巷尾方圆十里都臭气熏天，那股味道三天三夜也散不去。
五天后的一个晚上，疯娘开门出去方便，大姑才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将夏子灵从睡梦中拽醒，一直拽到河边，想将夏子灵扔进去。
夏子灵的疯娘虽然疯，但是也知道疼爱自己的女儿。
于是，疯娘也像大姑那样，直接奔到覃妙家，将熟睡的覃妙拽起来，一直拽到河边，也想将覃妙扔进河里。
好在，还没有出人命之前，警察赶来了。
大姑被抓进牢里拘留了十五天，罚了不少钱，不敢再惹夏子灵一家，便带着覃妙到外地上高中去了。
好消息不止一个，夏子灵竟然提前收到了市一中的优先录取通知书。
4
虽然，在同一个学校里，但是，夏子灵很少有机会遇到老杨。
偶然一次在上体育课时遇到了刚刚和其他老师踢完球后，在一颗老榕树下乘凉的老杨时，已经是开学两个月了。
“杨校长……好……”
老杨正在呷着蒸气袅袅的茶，看着一片青春蓬勃的风景，眼里尽是笑意，夏子灵此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夏子灵同学，很高兴在市一中再次见到你，来，坐吧。”
夏子灵心中小鹿乱撞，耳朵也在嗡嗡作响，老杨说了什么，夏子灵其实大多数都没听进去。
“夏子灵同学，你家的情况我基本都了解了，那晚，是我报的警……”
“我家的情况？我家什么情况？”
其实，夏子灵比谁都知道她的家是什么情况。
她爹是一个憨厚的农民工，青年不幸摔断了一个胳膊，双亲早逝，家境贫困，遭人嫌弃，年过半百还没讨上媳妇。
直到不知来路的疯娘自动送上门，才有了夏子灵。
夏子灵才刚上高中，老爹就已过花甲之年了。
疯娘除了生下她和爱她，就什么也不会，不会洗衣做饭，不会喂猪放羊，甚至不会自己洗澡和大小便。
这样的家，这样的情况，有什么好了解的？
“杨校长，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上课了，先走了……”
其实，离这节体育课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其实，夏子灵还想和老杨多待一会儿。
夏子灵第一次因自己的家境而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她不想在老杨面前暴露自己的自卑，她只能选择了逃避。
只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了，为什么夏子灵这次会这么敏感？
原来，她已经慢慢爱上这个保护了她两次的男人了。
5
后来，夏子灵再也没有与老杨在学校里相遇过。
但是，关于老杨的一切，夏子灵比谁都要了解。
因为，除了埋头苦读之外，她唯一的兴趣和爱好就是收集关于老杨的一切消息。
每一夜，在夏子灵蚊帐内亮起的那盏灯，别人都以为她在刻苦念书，只要她自己知道，她在“温习”老杨生活中的一切。
老杨喜静，喜茶，喜钓鱼。
老杨人好，话少，笑容足。
老杨有妻有儿，但都不在身边。
因为老杨的儿子在国外上学，妻子也过去陪读了，因此，老杨和妻子长期两地分居。
老杨身边的桃花很盛，不仅很多女老师迷恋他，而且他教过和没教过的女学生都是她的迷妹，然而，这些桃花都一一被她“砍杀”在摇篮中。
高考前夕。
那一年，夏子灵刚好十八岁，这样一个花季少女再也忍不住暗恋之苦了。
于是，离高考还剩三天的那一夜，夏子灵鼓起了勇气，坚定地敲响了老杨的宿舍门。
“夏子灵同学呀，刚好熬了骨头汤，一个人估计吃不完，正好，进来尝尝吧。”
老杨见到夏子灵的造访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还热络地张罗着将她让进了宿舍。
在袅袅的蒸汽中，夏子灵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屋内缺氧，还是热汤蒸腾所致。
静默无言，夏子灵和老杨都在静静地喝着滚烫的骨头汤，但是，更滚烫的是夏子灵那颗少女的心。
“杨校长，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就已经爱上你了，今年，我刚好满十八岁了，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不好。”
还没等夏子灵将自己的情愫倾诉完，夏子灵就从老杨的口中听到了坚定的两个字，残忍的两个字。
“为什么？”
夏子灵瞬间懵了，自信心也一下子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因为，只有能负担起自己梦想的人，才值得成为别人梦想的人，目前的你，还配不上我。”
老杨还在若无其事，优雅地喝着他的骨头汤，而夏子灵早已泪如雨下。
此时此刻的她觉得自己很羞耻，简直无地自容，她再次从他的世界落荒而逃了。
在宿舍哭了三天三夜，夏子灵始终硬撑起来，拿着准考证，行尸走肉地排着队准备进考场。
“夏子灵，你疯娘昨天吃老鼠药了，估计撑不过今天了，你还不快去看看她？”
突然，消失已久的大姑在人群中大声喊着，将行尸走肉的夏子灵喊醒了。
夏子灵扔下准考证和文具袋，正准备冲出长长的队伍时，突然被老杨让在场的几个老师按住了。
“夏子灵，你母亲若是真的中毒了，我会安排本市最好的医生提供帮助，如果是有人想要骗你害你，你就会被耽误了，现在，你赶紧去考试，千万不要被这事影响到，一切交给我，”
看着老杨那双一如初见的坚定眼神，夏子灵瞬间安心了，也乖乖进了考场。
虽然疯娘什么都不会，但是，夏子灵依然不想失去她。
因此，整场考试，夏子灵都发挥不利。
最后成绩出来时，只够上个普通二本。
没有和老杨道别，夏子灵背起了简便的行囊就奔赴了他乡。
那个，不再有他的他乡。
6
虽然，夏子灵只有普通本科毕业，但是，凭着她的努力与果敢，刚过三十岁，她就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层了。
十多年过去了，皮肤娇嫩，海藻般的秀发下，那张娇美的脸蛋根本就看不出已经是三十岁的女人。
在这十多年里，夏子灵可以说一切如愿，想要拥有的都拥有了，唯独感情依然一片空白。
不是追求者寥寥无几，而是夏子灵早在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已经将心门锁上了。
一直到如今功成名就，那个在埋在心中的人才再次被挖了出来。
夏子灵回到了老家，回到了XX市。
虽然，那个夏天就已经和老杨彻底失去了联系，但是，凭着夏子灵的实力，想要重新找到老杨的联系方式并不难。
在熙熙攘攘，灯红酒绿的酒吧包间里，一个妆容精致，身材姣好，气质出众的大美女在沙发上端坐着，那是夏子灵。
不一会儿，慢慢走进了一个已经年近半百的糟老头子。
虽然，老杨的身姿不再像十多年前挺拔，气质上也略略减分了。
但是，那双眉眼依然是那双眉眼，勾人，一秒心动。
“老杨，还记得我吗？”
夏子灵优雅地端起一杯香槟，轻轻抿了一小口，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充满着挑逗的意味。
“你是谁啊？我哪有这荣幸认识你这种大美女啊？”
默契依然，老杨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那已经笑弯了的眉眼和坠满泪水的眸子骗不了人。
“老杨，我这么漂亮，你要不要抱抱我呀？”
十多年里，在夏子灵心里，老杨始终欠着自己一个拥抱，她已经张开手在等着老杨的投怀送抱了。
“我都糟老头子一个了，还敢对你这种大美女动心思是会折寿的，不了，不了，嘿嘿……”
老杨小心翼翼地端起了桌上的香槟，轻轻抿了一口，向我摆摆手，始终笑嘻嘻，像喝二锅头上了头一样。
“夏子灵同学，当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啊……”
第三杯下肚，喝下去的香槟都化成了泪水从那双深邃的双眸中溢了出来。
跌跌撞撞中，老杨还是在夏子灵的生命中渐渐远去了。
一杯见底，夏子灵没有追。
次年，她就结婚了。
洞房花烛夜，老公温柔而激动地紧紧抱着夏子灵：“我不是封建，但是，你能将这么完美的你交给我，我真的是太感动了。”
其实，那天，夏子灵张开的手，如果真的等到了老杨的拥抱，夏子灵就打算备胎到老了。
伴随着老公阵阵温柔又甜润的鼻息，喷在耳后又酥又痒，夏子灵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感谢你，糟老头子，愿你晚年安稳幸福。”
从此，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
这座坟是唯一，这个人也是唯一，不再提起，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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