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考随想

“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龙应台

周五，月考。偏不巧的是发了低烧，头痛得厉害。可是人员都排满了，也没有机动的监考人员，实在不好意思加重别人的负担，硬撑着监考了三场。

前两场监考实验班的孩子，非常省心。孩子们时而凝神细思，时而安静答卷，只听见笔尖在纸张上划过的轻微声响。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墙壁上闹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站在旁边监考的我，目光掠过那些青春的脸庞，看着他们认真答卷的模样，心里更多地是欣慰。其实这算不上监考，只是陪伴而已，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只待铃声响时，收取试卷即可。

但是监考最后一场时，那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记得当时我提前走进十四考场，清理考场，让孩子们把书收拾起来，统一放到前面指定位置，孩子们到也很是配合。铃响之后，分发试卷，提示孩子们认真答卷。转眼就看到一个男孩子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我走过去小声提醒他继续做试卷。他抬头看向我，回了我一句：“老师，我不会做呢”。我看了下他的试卷，十五道选择题只做了六题。于是又劝了一句：“选择题总是能做的吧？”他不说话，拿起笔，仅用了十几秒钟做完了余下的选择题，根本没看题目，做完又往桌子上一趴。我不知道这个擅长“秒答”的孩子能考多少分，我知道他也不在乎自己能考多少分！只是这样不负责的做事态度，真的让人无语。

本想由他去了，但是良心上又过不去。我再次耐心地提醒他认真答题。他没吭声，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慑于我的威严和坚持，他开始拿笔做后面的主观题。我退到教室后头，用眼睛的余光观察了他很久，发现他写了几个字，就停下来，四下里张望着，要么冲熟悉的同学使个眼色，莫名地笑笑；要么转动手中的笔，玩一会儿，再四下里看看。只要是撞上我的目光就迅速趴在桌子上，装模作样地在试卷上写几个字，收试卷的时候，我知道他的名字叫路桥。

这一场，让我印象深的还有一个叫涛的男孩子。几年前曾经教过他的姐姐，一个聪明而上进的女孩子，给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涛的长相酷似他的姐姐，开学时第一次见到他便有亲切感。后来曾听他的班主任说，他是学校篮球队的。本来没有被选上，但是他说服教练让他试试。由于他训练刻苦，终被留下了。记得当时我还为他的坚持而感动，认为他是一个追求上进的孩子。

可是这一场考试，让我对他的印象完全改观。考场中的他，头戴一顶绿色的小礼帽，上面绣着“原谅”两个字，显得很另类。一场考试下来，他几乎没有老实过几分钟。帽子几乎成了他的道具，时而取下，时而戴上，不知是实在无聊，还是想掩饰自己不会答卷的尴尬？除了这个动作外，他有时揭下桌子上的考号，在手里把玩着；有时又抬起一只脚，在鞋子上面这弄弄那弄弄。他还多次试图找前面的同学讲话，每每遇上我警告的目光，就老老实实地呆上几分钟。然后依然如故。我走过他的身旁，眼睛余光扫过他的试卷，也只是做了选择题而已。任我提醒多次，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样的孩子，就算他头顶着“原谅”二字，我心里也委实不想原谅他。

相比于这两个坐不住的孩子，考场里其他同学在遵守考场纪律方面要稍为好一些。但是用心答卷的人也不是太多。试卷只做了选择题、或者留了空白的人，绝不是一个、两个。有几个孩子萎靡不振，目光茫然。有几个面对考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在熬时间，只等铃声一响，便可得到解脱。当然出了考场，他们中的大多数就会变得活泼，或许在运动场上他们还是生龙活虎的呢？

看着他们的模样，我突然想起之前几个同事在办公室里的议论，他们说“成绩好的孩子，长得也很好看。那些成绩差的孩子，看起来也邋遢。”当时我笑他们以成绩取人了。现在想想他们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呢，不是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吗？不是说“三日不读书，自觉语言无味，对镜亦面目可憎。”（黄庭坚语）这些长期不喜读书的孩子，每逢考试或茫然或呆滞，少了一份少年人的活力和生机，看起来自然不讨人喜欢。

俗话说：十个手指有长短。我本也不喜欢以分数论人，也不是刻意想把学生放在一起比较。只是这几场监考下来，莫名地生出一些感慨。“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些孩子都穿得光鲜亮丽，可是华丽的外表却掩盖不了内心的虚无。这些孩子论吃喝是不输给其他人的，论学习就不肯出力了。

像这样不用功的孩子，自然不是仅限于遇到的这几个。记得前几天在办公室里，一位老师提到检查作业时，看到有的同学抄答案，居然连“此题答案开放，言之有理即可”、“答案略”，都照抄不误。这样的情况还不只一例。家长们也反映过有不少同学做作业都是用手机搜题的，这样的情况更多。

还有就是在前一天，同事给我看了一份证明材料，得知一位同学的父亲患了重症，时日不多了。可那孩子呢？对父亲的病情和家里窘迫的经济，毫不关心。每天吃吃喝喝很开心，动辄就问家里要钱要东西，学习上丝毫不上心，“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班主任每天都为他操心。老师们说起这个孩子，都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

我不能说这些不用功读书的孩子，将来就没有出息。毕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成功的路径，总会有很多条。只是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却这样轻掷光阴，虚度时光，实在是让人惋惜。

一天的监考下来，身体的劳累自然是有的，但那远远敌不过，监考中所见给自己带来的心累。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过：“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一棵树，一朵云推动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拿什么来唤醒这些迷失的孩子？毕竟每个孩子都承载着家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