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我

    第一次实习生活的第一个周末，花了三个小时转公交又转地铁终于回到了家里。父亲一开门见我，就忙将我手中的电脑包接了去，“待会我给你弄凉茶，喝了就吃饭。”我点点头，浑身酸痛地躺在了客厅。母亲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见我便说，“怎么还是个小孩子样，一点也没变。”

    我讪笑着没有搭理。眼睛一瞥，只见茶几下突兀得放了几袋药片。拿起来一看，盒上说明鲜明地几个字“糖尿病”。心头一紧，却听见母亲叹了一口气，“人上了年纪就是不行了。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你爸的听力有问题吗？这才没几天，紧接着糖尿病就来了，每周都得去检查，这死老头子。”

    默然，又听得厨房几声哐当声，讶异道，“你们还没吃饭？”

    “没有啊，你爸说等你回来吃。你也不知道，就你在微信上说一句好想吃水果，马上你爸就拉着我去商场，当季的水果全给你买回来了。荔枝啊火龙果啊提子啊见什么水果买什么水果。你喜欢吃排骨，他就买了好几斤排骨，说蒸的炸的酸甜的都给你做了。”

     我恍惚了一下，见着厨房里父亲忙碌的身影，忽而想起了十三年前的夏。

     彼时我才七岁。我们一家四口住在顶层七楼，顶层有一个好处便是有一个连接的天台，我们这一栋楼与隔壁一栋楼的天台是相连的。隔壁住着一位爱养花的老奶奶，每次打开天台门，便能闻到沁人的花香。夏夜闷热而催人烦躁，父亲最喜的一件事，便是在晚上回到家后，打开天台门，在外铺一张凉席，光着膀子便躺了下去。每到这时候，我便也会凑上去躺在父亲的旁边，用肉乎乎的手掌给他捶背。

    每到这时候，父亲都会眯起双眼嘴里连连叹道“舒服啊！”而年纪小小的我就已经懂得了商机，一边计时一边用脆稚的声音喊着，“十分钟了！五毛钱！”父亲便会大笑拍着凉席，“给我再加二十分钟！”

    不懂事的童年里，我的天空溢满了花香的味道，还有那夏夜点点繁星里伴着微风一声声爽朗的笑。

    再懂事一些，开始上四五六年级的时候，碍于父亲与他人做生意的缘故，在这段期间我就已经换了四五家学校。父亲慢慢地越来越少与我说话，成长期的我也满心沉浸在放学后五点半TVB的动漫以及歌词本上的可爱贴图，因着这缘故，父亲与我之间，也好似淡了很多。

    而那几年，父亲与我说得最多的便是，“苦了你啊，总要换学校，对你学习一定很大影响。”其实我当时想，学习在哪里都是学罢，与换不换学校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这种刚与附近的小伙伴玩熟了便要分离的感觉，让我觉得很难受。

    也就是那时，我的心里开始有了一种叫做“孤独”的情绪慢慢生了根，我在家中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这种情绪在初中之后尤为明显。叛逆期的我跟着几个女生厮混，瞒着家里人去黑网吧，嘴上时不时蹦出几个脏字，也开始频繁外出晚归。令我奇怪的是，父母亲竟然没有管制我，而是任由我。这让我很恼怒，仿似自己被遗弃了一般。后来更是意气用事课也不停不上了，成绩一落千丈，终是连高中都没法考上。

    便也是第一次，父亲对我发了脾气，扬起了巴掌就差落下手来，嘶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一直是我最乖的小女儿啊！”

    之后，他们决定将我送返老家念高中。懂事之后第一次要与父母亲分离，心中满是不愿，但要强的性格让我不愿低头，一路表示着我心中毫不在乎这样的安排，甚至还觉得开心。临上车前父亲拍拍我的肩膀，“还好还好，看你不会不愿意，我就放心了。”我咧了咧嘴，刚上车坐下，眼泪就哗啦啦流了下来。

    “草，愿意你大爷！”

    后来高中三年却也是云淡风轻地过了，我没有跟着不良青年继续厮混，也没有因为没人管我而自暴自弃。三年间与父亲见面的机会都聚在了寒暑假与国庆七天小长假，但思想上的隔阂早就耗尽了我们的言语，我们开始变得一起吃饭都显得局促不安。

    一直就这样到了大学，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而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所以节假日若是不长，我都无法有想要回家的欲望。这时父亲已经学会了用微信。经常在我未归家的时候，父亲都会发一个视频邀请过来，四目相对，父亲张张嘴，“多照顾好自己身体。”便将视频挂断了。总会落得我一人落寞很久。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薄情亦或是时间太令人伤神。越是长大就越不知道该如何与最爱的人相处。每每我望见星空繁星点点，忆起的总会是那光着膀子爽朗大笑拍着凉席大喊“再加二十分钟”的父亲。

    而不似现在，习惯性的缄默让父亲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乏味，逐渐增多的白发，以及那寻不回的笑容。也是在这时，我才会有想要流泪的冲动，不禁想骂一句时光，就不能等等我，让我变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然而时不待人，人不悔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