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

俗语说：十个赌九个输。

认识的赌徒不多，知道的也都没什么好下场。

见过最执迷不悟的，当属赵阿姨，可真是久病成疾，不可救药。

赵阿姨是隔壁村的，小时候爸爸好赌烂赌，把家折腾的一穷二白。兄弟姐妹四人，敢怒不敢言，就这么熬着熬着，终于长大成人。为了早日脱离这种原生家庭的摧残，身为长女的赵阿姨一满年纪就嫁人了，对象是我们村的王叔叔。

王叔叔家庭一般，好在为人质朴勤劳，一年到头跟着人出海捕鱼，生活尚且过得去。赵阿姨嫁过来之后，安心做着家庭主妇，不用再过以前那种苦日子了。婚后还生下了三个男娃，在重男轻女的农村，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婆婆那是笑不拢嘴，捧在手心里疼着。

小儿子三岁后，自己能走能动，赵阿姨的生活也越发清闲。正值青春的赵阿姨哪里闲得住，慢慢地就结识村尾的林姐姐。林姐姐遗传了家族的赌病，从小就在赌桌旁被养大的，豪迈得很。自然而然，赵阿姨就被狐朋狗友带跑偏了，这一入泥潭，便深似海，难以脱身。

刚开始，只是在本村的小场子小赌，输赢也没多少。王叔叔虽然不赞同，可是远在天边，也没什么大损失，也就渐渐放任不管。

爱赌的人就是这样，赢一点，就想多赢一些，于是赌注越下越大。起初还胆小如鼠，慢慢地就无所畏惧了。家里孩子的一日三餐、大小事务，一概不管了，全丢给婆婆。婆婆年纪大了，还要遭这份罪，怨声载道的。

可俨然，那时候的赵阿姨早已是一副死皮赖脸的赌徒形象了。

由于本村的小场子已经无法满足赵阿姨的心理需求了，转而攻占隔壁村的大场子，一晚上输赢上千，王叔叔一年到头的收入也就几万块，哪里经得住她这么造啊！

有一次，王叔叔难得回家来休息一天，赵阿姨竟然流连于赌场，彻夜未归。隔天早上五点，家里的大门被一群粗暴的人狠狠地踢开了。王叔叔听到声响，睁开朦胧双眼，慌张地下楼，一探究竟。只见赵阿姨垂头丧气地站在两个男人之间，一声也不敢吭。

仔细盘问，才知道赵阿姨昨晚竟然输掉了一万，没钱还，就被人揪着上家里来拿钱。王叔叔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起扫帚就准备打她。刚打第一下，赵阿姨就哭天抢地了，嗷嗷直叫。王叔叔咬咬牙，狠下心来接着打，说不定就打醒了。赵阿姨当然躲啊，越躲越打，越打越跑，越跑越追。这事闹着沸沸扬扬，全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赵阿姨的形象算是彻底崩塌了。

打这次经验后，赵阿姨就收敛了不少。但是深入骨髓的毛病，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一个月后，赵阿姨又偷偷摸摸地重回赌场了。经济大权被收回后，手上能支配的就只有每个月的生活费了。还是忍不住赌呗，说不定还能餐餐加个鸡腿。

人一倒霉，出门就踩到狗屎。果不其然，满盘皆输。不但生活费没了，还赔进去一些。老公是指望不上了，就四处扮可怜借钱，说的声泪俱下的，大家也就几百几百地借给她。当然，借来的钱肯定也赔光了。

日子久了，事情也就败露了。王叔叔不仅要一家一户地还钱，还要低三下四地道歉，活这么大，面子全让这个女人败光了。他也没啥文化，能想到的就是再打一顿。临出海前，把生活费交给婆婆保管，还特意拜托邻里左右不要再借钱给她。

赵阿姨所有的敛财之路算是被堵上了，也该消停了吧。

可是赵阿姨偏偏从林姐姐那里听说高利贷的事。那段时间，高利贷在附近几个村风靡盛行。农村地方，执法也存在漏洞，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也给了赌徒们一次咸鱼翻身的幻想。

多年赌徒经验，赵阿姨什么也没学会，只练就了胆大。一口气借了二十万，签下了生死状。那玩意，一旦还不上，是要剁手跺脚的，简直令人闻风丧胆。

阔别好久，赵阿姨又一次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赌场，彻底过足了心瘾手瘾。一开始，手气还不错，财源滚滚来，翻本近在眼前。但是，赌场的事谁说得准，不劳而获总是不靠谱。赵阿姨渐渐得意忘形了，刚刚用心奋战5个小时的钱财，只需一个小时，就连本带息全还回去。

赌场的人，村里的人，全受到王叔叔的警告：“谁要借钱给她，输了我不管。”赵阿姨挨个求了遍，没人搭理她。几日下来，整个人消瘦了不少，披头散发的，活像一个神经病。

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十天的高利贷，已经翻滚到两百万了。期限快到了，再还不起来，她只能以命去还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几日王叔叔刚好在家休息，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事没完。

第九天夜里，也不知道那帮高利贷的人从哪里得知赵阿姨已经输了个底朝天，提前赶来要钱。进村口时，到处找人打听赵阿姨住所。好在隔壁大婶机灵，赶来通知他们逃跑，赵阿姨才免了一劫。那帮土匪流氓，朝着王叔叔的家，是又打又抢，一顿乱砸。一个小时后，警车赶来，听到警笛声，这帮人就散落四方逃跑了。王叔叔一家人就躲在邻居大婶那，不敢回家，生怕他们返回来。

夜已深，王叔叔跟隔壁大叔摸黑抽着烟，一言不发，一切尽在无言中。回头望望赵阿姨，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让人又气又怜。

王叔叔突然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唉，碰这玩意真没什么好下场。”

又对着邻居大叔说：“叔，打扰你了，睡吧。我也去睡了，睡饱了，才有力气抗争，事还多着呢。”

说着，起身走向大门。

不一会儿，瘦弱的臂膀就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