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军他有四兄弟和一个姐姐,在家他排行老幺。从小父母宠着他,兄长姐姐让着他、惯着他,使他成了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可他偏偏没有这个浪荡的富贵命,家里很穷,加上他好吃懒做,没有哪个姑娘肯嫁给他,到了快三十岁了还娶不上媳妇,没法子,给他从湖南买回来一个叫小惠的妹子。
小惠不算漂亮,但还中看,个子不高,微胖,一脸和善,见人总是笑。她手脚麻利,是个干活的好手,人也特别勤快,一到阿军家就动手把阿军似狗窝一样乱的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拥挤狭小的屋子顿时亮堂了许多。还没休息几天就急着找了个厂上班去了。
家里人和四邻八舍的人都为阿军高兴,说他有福气,娶了个这么能干又勤劳的女人。可阿军不以为然,冷着脸,嫌小惠长得难看。
小惠昼出晚归,起早贪黑地尽量在厂里多加几小时班,尽可能地多赚几个钱,回来还要忙着给家里做饭、洗衣。经常在路灯下看到她孤独的身影,在搓洗衣服,天刚蒙蒙亮就骑车上班去了。
阿军依然好吃懒做,享受着小惠的劳动成果,还不念她的好。
一天破天荒地在早上看到小惠低着头在洗衣服。人们好奇地问,今天怎么还没去上班?换成平常早上班去了。小惠没抬头,声音低沉地回答,今天身体不舒服。人们这才发现小惠脸上的笑不见了,她的眼角紫青,眼睛肿胀,颧骨肿得像是贴了一块口香糖,手臂处也有一块瘀青。
人们问起缘由,才知道昨晚小惠被阿军打了。
阿军在外面逛回来肚子饿了,打开锅盖想盛饭,一摸锅还是冷的,顿时来了火。小惠回来后劈头盖脸就把她一顿臭骂,小惠顶了句嘴:“不是为了想多赚点钱嘛,你肚子饿,不可以自己做饭呀?”阿军的火上被泼了油,你还敢顶我的嘴?反了你?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痛得小惠起不了床,一个人卷缩在被子里哭到天亮,早上强撑着起来给他做饭。
以后又有好几次看到小惠脸上挂彩,她渐渐变得沉默,脸上的笑容少了,但她从不向外人抱怨,还说阿军平时对她还好,只是嫌她长得不好看,并且承诺只要给他生个儿子就不打她。小惠心存着一丝希望,盼着能生个儿子给她带来安稳的生活。
一年后小惠的肚子还算争气,果然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阿军似乎很喜欢这个儿子,人比以前精神了,好像愿意改变些什么,偶尔也出去干点零活。这样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这应该是小惠最快乐的时光吧?
可狗改不了吃屎,阿军对儿子的新鲜劲没维持多久,老毛病又犯了,对小惠非打即骂。小惠终于忍受不了他的折磨,在儿子六岁那年,赚够了失望,带着儿子也带着满身满心的伤痛回了老家。阿军又成了孤家寡人。
阿军自从小惠走了之后就没有了生活来源,他就去向老娘要钱。老娘每天给他十块钱,他就靠这十块钱艰难度日。老娘已经快八十岁了,这钱是其他儿孙给她的零花钱,那些儿孙知道给她最多也是个无底洞,就干脆一分也不给了。
老娘口袋里的钱只出不进,越来越少,给阿军也没以前那么大方了,叫他省着点花,他也不理采,一拿到钱就走人。
几个兄弟看不下去了,说了他几句,他就拿起棍子把人家门窗全打烂,还说娘不给钱是因为那些兄弟在挑唆,把一肚子气全洒在这些门窗上。可怜那些门窗,静静在立在那儿,没招惹他也遭了灭顶之灾。
门窗修好了,又被他在半夜砸坏,几个兄弟忍无可忍,商量着团结起来把他猛揍了一顿,这才使他老实了一段时间。
老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终于无法自理,几个儿女轮流给她送饭,她舍不得吃,将这些饭菜偷偷打包,拄着拐杖双脚贴着地面一步一移地送给阿军,还每天塞给他五元钱,阿军也吃得心安理得。
有时娘躺在床上起不来,不能给他送饭,他就趁没人时偷偷溜到娘的小屋来吃,顺便拿走那五元钱。
娘终于弹尽粮绝,翻遍所有口袋也找不出一个钢鏰,阿军以为娘在骗他,是不肯给他钱,操起一个空瓶子砸向了娘,娘的脸顿时成了一张腥红色的地图,那些沟沟渠渠上蓄满了红色液体,找不出眼睛、鼻子、嘴在地图上的所在位置。
众儿女手忙脚乱地将老娘送到医院,密密麻麻缝了三十多针,住了几天院。这下阿军彻底地众判亲离了,是死是活没人管他。
自作孽不可活,老天都来收拾,一场天火将本就一贫如洗的屋烧了个精精光,这下阿军连个栖身之所都没了。
村里也不能见死不管,就将一间七八平米的闲置的废旧小屋给他住。一天我去人口普查,需要他填一张表格。我一只脚垮进他的门槛,便感觉背上凉嗖嗖的,一阵阴森和恐怖,可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硬着头发进了屋。
他当时正在吃饭。只见他在床边用几块砖支了个台子,上面架了口缺了个口子、没有锅柄的锈锅,锅里盛着看不清是什么菜的黑色料理。锅旁是一张只有三只脚的凳子,另一只脚是用一根木棍绑着好几道尼龙绳,歪斜地立在那里放着一些盆子筷子,盆子里是几粒花生米。
他坐在床上喝一口酒,夹一筷锅里的菜往嘴里塞。他见我进来,微微一怔,却自顾自地吃着,不说话。也许从来没有人进来过吧?
我大着胆子将表格交给他,向他说明来意,希望他签个名字。一把夺过表格,将它撕得粉碎,虎着脸,睁着铜铃般大的眼睛,嚼着菜的嘴巴含糊地说:“政府给我钱,我就签。”吓得我掉转身就跑。
以后再见他总有点怕怕的,不敢多看他一眼,避着他走。
此后经常有听见村民说,某某家田间的菜又被偷了,又经常有人看见他背着菜回家了。
一个秋末冬初的早上,我在河边看见他来拎水(他住的那屋没电没水)。他的头发油腻腻地一绺一绺地披到肩上,上面沾着泥星子和蛛丝网。一件单薄的夹克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女式尼龙毛衣。两只裤管一只高一只低,脚上趿拉着一双露了脚趾头的布鞋。
我不知道他此时有没有想起他曾经的妻子和儿子。
齐悦梦想社群更文第二十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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