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牌坊镇有名的人物,十里八乡都在传的气死自己爷爷的“白眼狼”、“丧门星”。
最初他听到这么说的时候还很气愤,恨不得冲上去给传的人一个重重的耳光,把他打趴在地上,打到他哭爹喊娘求饶不断。可是,入目处都是这样的人,他们带着鄙弃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家锅中老鼠屎一般,害了他们这一锅白白净净的粥。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臭名昭著的妓女,错进了这个以牌坊命名的镇子。
他从小就是镇民们眼中的耻辱,或者说,他是个生来的罪人。这倒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那个从未谋面的娘。他生母生下他没多久,就跟一个外地的行脚商人跑了,再没有回来过,这对于这个以牌坊命名的镇子来说,是一种背叛和羞辱。后来,他生母一家不忍镇民们的日夜羞辱离开了镇子,再后来,他也就成了镇民们撒气的工具。
“你知道吗,你妈是个贱人,她跟一个野男人跑了。”大人们这么跟他说。
“贱人的种,简称贱种。”同龄人这么跟他说。
他恨他母亲,但又渴望他母亲,特别是在看到别人一家乐融融的时候。
其实他还有个“娘”。
他是喝狗奶长大的,他生母生下他没多久就跑了,而镇上没人愿意分点奶给他喝,刚好家里的母狗生了窝仔,他就这样熬到了断奶。按照镇子的规矩,母狗就成了他的娘。后来,在他六岁的时候,母狗意外摔死了,爷爷奶奶请了叔叔伯伯,一家人一起吃了顿狗肉。他看着母狗被火烤光了毛,清洗切块后进了锅,然后整个院子飘满了狗肉的香气。
他一块都没吃,甚至那一整天,他都没吃饭。大锅炖了狗肉后才蒸的饭,他闻到了饭里也飘着狗肉的气味。从那天开始,他明白饭桌上坐的那些被他当作至亲的人,并没有像他一样把自己当作他们的亲人。
母狗死了,他最后的保护伞也没了,他想到了死。
他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那件带着两个蓝格子补丁的无袖麻衣,满脸微笑的到了水边,倔强地跳下了水。水瞬间漫过了他的头顶,开始慢慢灌进他的口鼻,才发现原来跳水自杀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难受到他开始不断挣扎好让自己能好受一点。可这一点作用都没有,手脚的触感传不到他的脑子,眼前慢慢黑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死了也好,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东街那个老奶奶家人一样,为自己哭上几场。
大概是不会吧?肯定是不会的,谁会在意一个畜生、一个贱种、一颗令人恶心的老鼠屎的死活呢?说不定还会欢欣鼓舞、交相庆贺。想到这,他手脚也就停止了挣扎,任黑暗一点点将自己吞没。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拎出了水面,再后来,他在岸上醒了过来。阳光刺着他的眼睛,他看到一张焦灼的脸,原来还有人在乎自己的生死。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满了人,爷爷奶奶推开人群,一脸怒气的走了过来。
“天杀的东西,小小年纪就知道玩水了。”他听到爷爷的骂声,心中一暖,他们还是在乎自己的。他才要解释,爷爷话风一转,“你要死我送你死,就当没有你这个小畜生。”说完举起手中的棍子便要挥下,被救自己的人拦了下来。才刚暖起的心瞬间冰凉,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把自己当作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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