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这几天心神不定。家里种有几亩麦子,地块小儿,收割机总是不愿意去,挨不到车子,这天又是阴晴不定的。最怕老天打雷下雨,万一云朵冷热相遇,再撒一点冰豆子,可糟糕透顶。麦子已是熟透了,这到嘴的粮食,不收到家里总是心焦,我说不让她操心,老妈说“这焦麦炸豆的时候,不由得人心里不毛。”
昨天晚上总算有机器了,晚上就晚上,机器收割也就是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只要轮上进地就快得很。几亩的麦子很快收割完毕,配套服务车直接就拉到了粮食点儿卖掉了,变成了钞票揣到兜里了,不用担惊受怕了。
现在的麦天收割季,可真是省劲过得快,一天就完事。
想起我十几岁的时候,麦收的季节到了。早晨天不亮的时候,父亲就准备了好了好几把的磨好镰刀,火炉上的一壶的茶水已经咕噜咕嘟冒着热气。已经被叫醒了的我还赖在床上,回温刚做的美梦。在老妈的一再催促中,我终于起了床,迷迷糊糊的思绪在早晨浓重的寒凉中清醒了。“双抢”的季节,全家总动员,容不得一个懒惰,抢收麦子,抢种玉米。
父母在前边割三耧九垄的麦子,我在后面割一耧三垄的麦子,有时候在后面直直腰,站一下,恰好被母亲回头看见了,呵斥一句:
“赶紧割,站着干啥?”
“腰疼,小孩子家家哪有腰!”
“小孩子家没有腰,那这是什么?”我按着屁股掐着腰转动了几圈。
太阳升的老高了,奶奶会提着馍馍,熬好的米汤送到地里,吃完继续干。老天说不定明天会下雨的,得赶在今天收割完并且用架子车拉到场子里,再把麦子都挑散了,垛在一起,下面的麦子不会淋雨,天晴了好晒干。
雨来得快,去的急。趁着晒场未干晾场子时,又挎着玉米种子,挥着铁锨点种玉米种子,时令不等人啊。
麦场子里的活儿真的是热火。越热越有活儿,趁着阳光正好,摊了一场子麦子,两三个小时翻一遍,叫“翻场”。麦子晒透,在下午两点来点钟,套上自家的大骡子,拉着石磙,上场子里一圈一圈的碾压,我站一边听大人那一声声“哦,哦,哦一一”赶性口的声音。那大骡子一撅尾巴,我手忙脚乱的立马端着大铁锨,接住它拉下的粪便。小时候有一场电影叫《人欢马叫》,热闹的很,就是这个情形。
后来小拖拉机代替了牲口碾场,以小时计费。后来场子里有了脱粒机,麦子捅进机器,麦杆和麦粒直接分离,直接场子里晒麦粒,省了好大的事。再后来,哦大型联合收割机,人们准备好袋子,在地头直等接麦子。现在服务一条龙,直接用车给你拉粮站去,全程你只需要看着就行,没有参与的份儿了。
不用再挥舞着镰刀,不用再挥汗如雨的,站在那一望无际的麦田前,心里平静,没有丰收期待的喜悦情绪,淡淡的好象什么都没有。
递一天上午,回去的时候没有看见老妈在家。老妈去哪里了呢?难道去地里拾麦子了吗?很有可能。因为昨天妈妈问丢在地里的麦子多不多呢?我说不多,都没有什么。估计她自己终究是不放心。
我寻到地里,大老远一看,果然是妈妈手里挎着篮子在捡麦穗。我心里一边走着,一边心想着要说她几句,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下地干活!我是准备这样说的:妈,你拾这个麦子,弄个30斤,20斤的,准备怎么吃呀?给我们煮着吃还是炒着吃呀?这一点点的麦子,磨面人家可都嫌少不给咱磨啊。
可是等到我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腰疼,不能弯腰)见她蹲在地上,很认真(眼花)的,拾着麦穗,已经全白了的头发,被汗水贴在额前。我喑叹一口气,我八十岁的老娘唉,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弯腰和她一起捡麦穗。
恍然间好像回到小学时候的样子了,被老师领着去给生产队里拾麦子。每人手里都挎着一个小竹篮儿什么的,放羊群一样,排成一长溜,地毯式搜索过去,拾得半篮子麦子,排队回去倒在生产队的场子里,叫颗粒归仓。
记得那时候上学时还有一课,名字就叫《颗粒归公》。就是说的小学生,哦是小弟弟,挎着个篮子拾麦穗回来的时候,被家里的几只大鹅截住了,它们想要吃麦子,这个时候小弟弟举着一个篮子左右的躲闪着,“这是生产队的,要颗粒归公”。记得那个画面好夸张,对,是“泥人张”捏得维妙维肖的泥塑,生动而可爱。
我没有说话,直接和妈妈拾起了麦穗儿。妈妈反倒唠叨了起来,好象解释自己的行为一样。她说:“你看看,主要是两头拐车的地方,躺翻了的麦穗比较多,长了一冬又一春的,可惜了了的。你看那边儿上还有一垄长着的呢,咱们不给它收拾净的话,人家不笑话咱?麦子都不收干净。”
其实呀,现在哪里还有人会去拾麦子了,收割机一过,然后就用机器播种了玉米。去打一天的工,也就是百多十斤粮食。超得过你拾两三天的麦子了。算了吧,为保证自家地里收的干净,为保证老人少干一会儿,我在地里边快速的和她抢拾麦子,还一边说着话儿。
妈,你们小时候是不是地里的麦粒儿都被你们拾的干干净净的?
那差不多吧,拾了一遍又一遍的。
记得那时候打场子碾麦子的时候,麦秸秆儿挑了头遍又挑二遍,唯恐麦粒儿留在了麦秸秆儿里。
秋后麦秸垛的老高老高了,即便就那样了,那都是七几年,还有不能下地的老人坐在麦垛旁边,撒麦秸垛,撒半天能撒出来一捧麦子就不错了,不过这一棒麦子是归自己的。
确实的,现在人都不在意这些了。妈妈八十多岁了,三年困难时期她正是十七八岁,挨饿的滋味怎能忘了?妈妈从不浪费一饭一食,粮食是天,粮食是命。
老妈一说起那个非常时期的事情就说那个时候谁吃过一顿饱饭了?一天三两黑豆糁的口粮,每顿的饭都是清汤照影儿,喝完了上面的黑水下面有一撮儿豆糁。大家伙都穷调笑, 说今个吃的啥呀?一碗的星星配月亮。
那个时候成天想啊,啥时候能让人喝上一碗浓浓糊糊的饭就好了。后来老舅给生产队里割草,每天能从野地里带回来一把儿的野绿豆,配上晒干的胡萝卜丝(去年冬闲了地里淘出来的)熬上一锅,每一天都吃这个,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可吃。直到现在我的老妈一提起那个红萝卜丝呀就反胃。
现在生活十分的好,老妈可还是一点都不浪费。早上做的饭吃不完,她中午吃,中午给我们做的饭吃不完了,她晚上吃,反正总不许倒掉。实在是怕老人家一直吃剩饭对胃不好,所以我们就抢着吃剩饭,没有剩饭这样她就不得不去吃一碗新做的饭了。
有一次更搞笑的很,有一块儿特别小的豆腐坏了,已经泛黄发粘了,我扔到了垃圾桶里。谁知道晚上的时候这一块儿豆腐竟然放在灶台边,我一看见心里有股无名火,直接把豆腐划到地上,还用脚踩了踩。过了一会儿,最后怕老娘看见生气,又用条帚扫了扫,还得把地板给擦干净。后来老妈没有提起这件事,她肯定给忘了。又过了好多天的时候,我笑着和她说起那一块豆腐的事情,不过我可没有说我把豆腐踩踩碎了。她说:“那谁知道呀,以为洗一洗,还可以吃的嘛。”真是没有办法呀,我的老妈唉。
拾取的麦穗子有三麻袋多,用三轮车给带回家去,晾晒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又是捶,又是棍夯的,脱粒了又用簸箕簸,弄干净了,四十三斤,放在堂屋的门后。
夏收麦子完美结束,老妈也总算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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