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文/盛行（原创）

媒体消息

家住翻身乡靠山屯的张兴老汉，一辈子靠种田为生。每天起早贪黑，不知疲倦的过着知足常乐的日子，供儿子在城里读书、娶媳妇成家、又在城里买了房子。

虽欠下许多债务，张兴却坚定信念：凭着自己和老伴俩勤俭节约、省吃俭用的，用不了几年，就能把欠下的债务还清。

可天有不测风云。

比张兴还小几岁的老伴，今年刚刚六十岁，身体看起来一点啥毛病都没有。前不久突发心梗，还没来得急送医院抢救，人就没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张兴束手无策。

自从前年，张兴和老伴张罗着在村里东挪西借的，为儿子张再旺在东江市买了100多米的房子，操办了婚礼之后，一下子把家里这些年种地积攒的所有家底儿，都用尽了，就连自家的房屋也给抵押了出去，还欠了一身的债，有的至今未还完。

这会儿发送老伴，张兴没法再张口四处借钱了。

他思量了一个晚上，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把家里仅有的那几亩地给转让出去。

一来自己年岁大了，一个人伺候那么多庄稼，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的；二来不卖地，真的是再无处弄钱去了。

只有这样，发送完老伴，还清了债务，自己才可以心安理得的去城里投奔儿子。

当初，在城里给儿子买房的时候，儿子曾经说过：等父母年纪大了过去一起住的。

村里人帮忙给张再旺打电话，没敢告诉他母亲去世的实情，只说他妈突然病了，很严重，让他带着媳妇立即回家。张再旺口称媳妇儿要临产，走不开。就没有回来再看到他母亲最后一眼。

张兴在众乡亲们的帮助下，安葬了老伴，烧完了五期，处理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还清了债务，如释重负。张兴身上带着仅剩的几百块钱，可以去城里投奔儿子了。

临走的头一天，他去村里所有的人家走了一圈，算是道个别，毕竟在村子里土生土长一辈子了，虽说平日与村里的个别人难免有些小磨擦，但都能过得去。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张兴就离开了村子。有年岁大的人起的早，远远望见张兴的背影，默默地留下了眼泪：“人啊……，这样走了说不上啥时候能再回来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张兴来到了公路上，又等了很久，才坐上了去县里的汽车。

他要在县里换坐一天一夜的火车，才能到达儿子所在的东江市。最便宜的硬座车票也要100多元钱，张兴买了张硬座车票，兜里还剩不到四百块钱，他要节省着花，到了儿子家兜里不能一分钱不剩，怎么好空着两手见刚出生的大孙子？

下了火车，张兴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火车站，儿子接到他已经到了东江的电话，很吃惊的非要来接他。

“我啥东西也没拿，你不用来接，我能找到。买房子的时候我不是来过吗。”张兴拒绝儿子来接。

“你哪都别动，我这就过去。”张再旺急急的说完，撂了电话。又一边给媳妇儿打电话说明了情况，一边往车站赶。

张再旺见到了父亲张兴，没有接回自己的家，而是把他父亲领到了一家餐馆，点了两样菜，又要了两碗面条。

张兴也不客气，端起面条大口的吃了起来，火车上的东西太贵，他舍不得吃。

眨眼的工夫，一碗面条吃进肚子里去了，要再来一碗。张再旺把自己跟前的那碗面推到了父亲跟前：“先吃这碗！”张兴拿过来又突撸突撸的吃着。

张再旺有些不解：“你慢点吃，咱不着急。”

“饿了，火车上的饭太难吃了。”张兴在向儿子掩饰着自己在火车上没吃饭。

吃完了面，就着菜压了两口白酒，边吃边和儿子说起了家里的一切事情。张再旺听到母亲突然之间不在了，也难过的掉下了眼泪。

最后，在接张兴回家住的问题上，张再旺以媳妇儿正在坐月子为由，让张兴先回老家，等条件好了再把父亲接来。张兴听完半天，才明白了儿子的意图，呆板、僵硬的表情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张兴从兜里掏出了二百块钱递给了再旺：“这点钱留着给我孙子花！”

儿子站起身来：“那你一会去哪里？”

“我你就不要管了，回去照顾好你的媳妇去吧！”张兴的语调似乎带点怨气。

之后，他让儿子先离开了饭店，自己又要了二两白酒，慢慢地品味着酒的浓烈。最后，连口菜也不吃了，也不知道酒的滋味是辣的？还是苦的？

沉默了许久，思来想去，这几十年和老伴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了，为了什么？

那会儿计划生育工作抓的紧，村里赵三家连续生了三个都是女孩儿，最后终于是个男孩儿，村里见他家实在没有啥可罚的了，最后，只好把他们家里饲养的几头猪赶走了，才算完事。张兴怕挨罚，也没敢超生，就只有再旺这么一个孩子。现在看来谁都指不上了。

我这老家的房子和地都没了，儿子家也不能去，往后可咋办啊？我还不如和老伴一起走了算了。张兴的心里别提是个啥滋味。

天黑了，借着酒劲儿，张兴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走着。五彩斑斓梦幻世界，仿佛整个人都跟着旋转起来了……

漫无边际，灯火阑珊。“怎么就没有我张兴的安身之地了？”

走着走着，前面赫然出现两个霓虹闪烁的大字，吸引住了张兴。“住宿”！张兴虽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常用的字还是认识一些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自己兜里的这几个钱，就是住最便宜的旅馆，也住不上几个晚上啊？不行，这里不是我能住的地方。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一百八十度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随着人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张兴虽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可在村子里面也算是个体面人。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啥的，都找他去做支客，也经常陪同村上的领导，接待个客人啥的。

可眼下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巨大的落差，折磨着憨厚朴实的张兴老人。

此时此刻，他一下子看清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也看淡了人生。他不想再给任何人增添麻烦了！

第二天早上，张兴从繁杂的候车室里走了出来，也无心解决肚子饿的问题。他想去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也许他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后路，也许他该仔细想想自己的人生。

离群孤雁飘零去，落破独翁蹒跚来。

张兴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旷野。累了，躺在一块青石板上，石板被五月初升的太阳，照晒的有些温暖，很是温馨，好似躺在农村自己家的火炕上，他舒展了一下筋骨，顿时有了饥饿的感觉。

可眼前的旷野上哪去寻找吃的？再摸摸兜里剩下的那几吊钱，解决了今天，解决不了明天。今后的衣食住行该咋办？这一切他都全然不知。

“吼……”的一声野兽长嘶，吓的张兴一个冷战坐了起来。心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野兽？”

他好奇的向身后的土岗爬去，上面不仅有铁栅栏，那里还赫然立着一块铁牌子，上面有醒目的大字：“野生动物园区”。透过铁网看到两只老虎正在为争夺食物撕咬。

张兴松了口气，坐在地上观看园内的那两只猛兽。

畜生饿急的时候还知道为食而争夺，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怎么就啥法子都没有啊？

看着两只凶猛的畜生，不仅怜悯起了它们。

我的命运可能还不如这两只老虎？起码它们有我，站在这里同情，我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又有谁怜悯？

倒不如我成全了它们，也解决了自己的所有烦恼。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只是这密集的铁丝网，实在是太难实现张兴的心愿了。

他沿着周围寻觅着，寻觅着能有一丝破绽。他把一生的智慧都集中在了此时此地。

他一门心思的只想进入这个园区，他不单要成全了这对儿猛虎，让他更加绝望的，是自己没有了归路。

他寻到了一丝够不成破绽的破绽，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拧成绳索，凭着庄稼人尚存的那把子力气，攀沿进入了园区。他的举动早被两只猛兽盯上了，等待张兴老人的自然是凶残的虎葬。

可怜的张兴老人，没有给儿子留下只言片语！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深深地懂得：等待他的下一秒会是什么？他丝毫的畏惧都没有。

下到园内还没走上五步，就被扑上来的猛虎击倒，他的喉咙里，没有发出一丝撕裂的呐喊声，和人间最凄惨的嚎叫声……

瞬间，变成了猛兽的餐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