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豸
在号称“天下草书第一人”的工作室里,正在欣赏大师的作品呢,进来了两个买字的人。书童把二人领进了里间,倒也爽快,很快谈好了价格,二人便出来等待大师墨宝。我一看,知道这回来巧了,可以有机会一睹大师现场书写的风采了。
我选了一个不碍事的位置,不动声色地静静等待。先是那个书童给铺好宣纸,捋展平整,又压好镇尺,再把一管长锋笔摆在了一旁。
这时,只见刚才喝茶聊天的两位,一前一后踱着方步走了出来。那位长髯者背着手,面含笑意,并不说话。脑后扎着马尾者则走到书案前。到了此时就不用再猜了,这位必是那位号称“天下草书第一人”的大师了。
只见他并不执笔,而是把宣纸左右横扫了一眼,才拿起那支笔,仰着头,眼睛闭上瞬间,好像在头脑中构思,又像在运筹一种创作状态。
我和一干人立于两旁,都不说话,眼睛盯着大师,生怕落下某个环节。书童手里拿了一张折好的宣纸,站在大师的后边。
大师把笔伸进砚台,开始蘸墨调笔,动作缓慢而有力,有如在打太极拳一样的感觉,柔缓中蕴藏着气势和无尽的奥妙。
这时,除了外边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屋子里是极其安静的。
大师把笔在砚台的边缘上刮动了几下,才横执于身侧。此时的他似乎已经进入了一种无人的境界,双眼盯着宣纸,默默了一会,然后突然挥笔向前,有如千钧之力轰然落于纸上,瞬间便又如疾风骤雨般倾泻而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
用草书来书写苏轼的赤壁怀古,绝对是十分契合的,尤其是狂草更能表达出那种激昂奔放的意境。
我看着看着,竟忽然想起了白居易《琵琶行》里面的诗句来: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当大师写到最后那句“一樽还酹江月”的月,点写那两个横时,又像极了诗中的这两句: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写完了,围观者似乎还没有看够,而大师也沉浸在那种意境中没有出来,足足地静了那么几秒钟。
长髯老者鼓起了掌,还叫了一声好,我们也跟着拍起了巴掌。由于围观者人并不多,掌声稀稀落落的。
那位大师并没有放下笔,也没有写落款。我在一旁看得清楚,落款的位置已经不宽裕了,甚至是很局促了。我猜不出他将怎样在这狭小的空间把款落好。
大师也摇摇头,然后说了句:这张没有发挥好。然后回头对书童说了句:毁了吧!
书童不吱声,两步上来,拿掉镇尺,快速地把这幅字折卷在一起,团成纸球,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这一幕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书童又重新铺好了宣纸。于是,大师又如刚才一样重新演绎了一回,我等又享受了一次大师的精彩表演。
这一次他才点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神态。然后刷刷点点落好了款,把笔置于一旁,对着那两位买字的人说:作为一个艺术家,必须对作品负责,不能拿有瑕疵的字应付喜欢我书法的人,那是对艺术的不负责任!
那两位唯唯诺诺地点头。随后便打开随身带来的皮包。看来这是要往外掏银子了,我觉得不宜再呆下去,便悄悄转了身,走了出来。
后来,我又去了两次琉璃厂,也两次造访过狂草第一人的工作室,只是没有再见到大师挥毫的场景,甚至没有看到大师的身影,只有书童坐在书案前,静静地临帖。
半年后,我买宣纸再一次去了琉璃厂,令我意外的是,“天下草书第一人”的招牌已经不在了!已经换上了新的招牌。
我带着诧异走进去,发现里面的装潢已经换了新的格局,也换了新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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