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洒的诗絮(七十九)

 

飘洒的诗絮(七十九)

      今年2月19日元宵节，为应景，对这首辛词《青玉案》，已有粗略解析。今天作为复习，再稍深入，且就本词调作些简单参照，或许亦有别样的收获。

                  青玉案·元夕

                  宋代：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注释

元夕：夏历正月十五日为上元节，元宵节，此夜称元夕或元夜。

花千树：花灯之多如千树开花。

星如雨：指焰火纷纷，乱落如雨。星，指焰火。形容满天的烟花。

宝马雕车：豪华的马车。

“凤箫”句：指笙、箫等乐器演奏。凤箫：箫的美称。

玉壶：比喻明月。亦可解释为指灯。

鱼龙舞：指舞动鱼形、龙形的彩灯，如鱼龙闹海一样。

蛾儿、雪柳、黄金缕：皆古代妇女元宵节时头上佩戴的各种装饰品。这里指盛装的妇女。

盈盈：声音轻盈悦耳，亦指仪态娇美的样子。

暗香：本指花香，此指女性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

他：泛指第三人称，古时就包括“她”。

千百度：千百遍。

蓦然：突然，猛然。

阑珊：零落稀疏的样子。

飘洒的诗絮(七十九)

      《诗经-郑风》有《出其东门》一篇，首章曰：“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qi)巾，聊乐我云。”在东门游春的众多少女中，独独赞赏后面一身素淡，格调高雅者。这首《青玉案》，与之类似。当然，稼轩别情有自，另有寄托。元夕灯市，犹如星海，吸引了满城仕女，衣香鬓影，喧阗不绝。乃是光、色、声组合的繁华热闹世界。今天若逢这种场面，男男女女，是不是也有此类争容竞俊之心态呢？可是就有人不慕繁华，独立于热闹之外的“灯火阑珊处”。这不是自伤幽独，而是出自一种高洁品性。在人们趋奉竞进之际，耐得冷落，耐得清淡，耐得寂寞。这是辛弃疾屡遭排斥之后，借灯夕所见以自述怀抱，托意甚高。进则轰轰烈烈，惊天动地；退则斯人独处，自甘淡泊，安于寂寞一一此同为志士之操守与襟抱，同是英雄本色。古来写元夕诗词太多，而辛词却不可多得。何也？稼轩此词，就前半对元夕的描述实无独到之胜可以大书特书。其精彩之笔，全在后半始见。

　　后片之笔，专门写人。他先从头上写起：这些游女们，一个个雾鬓云鬟，戴满了元宵特有的闹蛾儿、雪柳、金缕缠就的春幡春胜。这些盛妆的游女们，行走之间，说笑个不停，纷纷走过去了，只有衣香犹在暗中飘散。这么些丽者，都非主人公意中关切之人，在百千群中只寻找一个——却总是踪影皆无。忽然，眼光一亮，在那一角残灯旁侧，分明看见了她，她原来在这冷落的地方，还未归去，似有所待。

　　这发现那人的一瞬间，是人生的精神的凝结和升华，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铭篆，词人却如此本领，竟把它变成了笔痕墨影，永志弗灭。——读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彻悟：那上片的灯、月、烟火、笙笛、社舞、交织成的元夕欢腾，那下片的惹人眼花缭乱的一队队的丽人群女，原来都只是为了那一个意中之人而设，而写，倘无此人在，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与趣味。

　　上片临末，已出“一夜”二字，这是为“寻他千百度”说明了多少时光的苦心痴意，所以到得下片而出“灯火阑珊”，方才前早呼而后遥应，可见词人笔墨之细，文心之苦。

　　王静安《人间词话》曾举此词，以为人之成大事业者，必皆经历三个境界，而稼轩此词之境界为第三即最终最高境。此特借词喻事，与文学赏析已无交涉，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吾人可以无劳纠葛。

飘洒的诗絮(七十九)

　　从词调来讲，《青玉案》十分别致，它原是双调，上下片相同，只上片第二句变成三字一断的叠句，跌宕生姿。下片则无此断叠，一连三个七字排句，可排比，可变幻，总随词人之意，但排句之势是一气呵成的，单单等到排比完了，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北宋另有贺铸一首（《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此义正可参看。前边学过，拿来聊作比较复习。

                    青玉案

                          [宋] 贺铸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若按易安“词是别一家”论，想来她会更喜欢贺铸的这一首吧？因为辛词“托意甚深”。可是，谁能说词中圣手不相惜相赏呢？也许，在另一世界，易安在等到幼安之后，会拉着他的手说：后生可畏呀，词界能与我比肩者，唯我乡儿一人也！

          是的， 易安大幼安56岁，纯乎老祖母了。易安去世时，幼安才15岁。

飘洒的诗絮(七十九)

2019.5.31.己亥四月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