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夜见 | 来源:发表于2021-11-05 00:20 被阅读0次

      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具体的内容,只是关于一个地点的记录。因为如果连她都不把它记下来,那这个世界上恐怕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它了。

      虽说是个坑,但却由一扇门开始。

      奇怪的是,每次她问起大家,大家都不承认有那么一扇门。直到现在为止,从没人承认过。

      问的次数多了,大家看她的眼神渐渐好笑,后来她当然不再问起。

      那不是她家的门。是别人家的。她还记得是大院另一侧的一户人家,具体是谁却又忘记了。不记得人家的姓名,长相,家庭结构……甚至不记得自己和人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松就走进那扇门。

      总之那扇门在那户人家的厨房里,右边是灶台。她印象里的那一天,一位比她大了几十岁的女性在那里忙碌,她很自然地从她身后经过,掀开竹帘,走出那扇门。

      门外是很大的一个坑,有多大呢?有一座小山那么大。

      这么一想,这确实是件很离奇很匪夷所思的事,难怪大家都不承认——他们恐怕根本就不愿相信。要知道,这可是座城市,而且发展飞速。这样的城市不会允许闹市的住宅区里有这么大一个坑,但它真的就在那里。

      千真万确,就在那里。就算所有人都不承认,她也不会怀疑自己看到了什么。

      从这扇门看过去,坑大概是圆形的,毕竟它那么大,她没法真的去证明。

      天空是北方的天空,因为她有印象,那时太阳总在她身后,除了看见夕阳的时候。她沿着坑边走,地上只是黄土和荒草,因为未到雨季,一切都干燥得刺眼。她现在记得那时的光线,记得嵌入土地的石子儿的颜色,记得墙边一棵树干怎么扭曲,但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那么一直沿着那里走。

      她沿着坑边走了很远,几乎走到了坑对面。她走到了北面,走到了可以看见太阳的地方,然后她在另一扇门旁遇见了他们,祖孙俩。

      爷爷的样子记不清楚了,只留下一种精瘦利落的感觉。但她记得那个小女孩,记得她的长相,也记得她扎着一条细细马尾。女孩年龄比她大一岁,或者两岁,但营养不良,个子比她矮一点。

      所以,就叫她“小马”吧。她这个笨蛋,总是记不住人家的名字。

      小马告诉她,自己没上过学,只看过为数不多的书。但小马爽朗又活泼,这时她突然又想起小马脸上有几粒细小的雀斑。

      小马和她一起在坑边玩,有时也会下去坑里面。坑边有很多树,异常高大,永远只能看见一半。坑里的灌木经常会刺到她们,不过并非难以忍受的疼痛。她曾在坑里见过奇怪的小动物,像小松鼠,也许就是松鼠。

      小马告诉她自己和爷爷是“捡破烂”的,那时人们这么说收废品这种职业。但小马身上很干净,甚至由于发色瞳色都比较浅,多了更多洁净的感觉。

      她为什么忘不了小马呢?因为她的倒立就是小马教的。

      “就这样,脸朝着墙,弯腰,两只手撑着地,使劲一抬腿!”小马猛地抬起双腿,蹬在墙上,衣服一下倒着掉下来,露出小孩子的肚皮,头发拖在干燥的土地上。

      好吧……她当时其实有些犹豫,她没信心自己也能做到。但是所有事情都一样,总得有第一次,人家都已经这么认真在教她了,那这显然就是这件事必须开始的时候。

      所以她双手撑地,撅着屁股使劲抬腿,但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像一匹驽马不服气地在尥蹶子。

      “要再猛一些,再快一些。”小马再次示范一遍,很利落地蹬在墙上。

      她更猛地尥蹶子。

      “要再胆大一些,别怕。”小马鼓励她。

      她在怕么?她甚至不知道。但她决定再胆大一些。

      第三次尝试的时候,她几乎放弃了思考,魂魄离开身体,只用躯壳做这个动作。

      她成功了。

      她元神归窍,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更多认识。她看不到自己的肚皮,但脑袋有种很冲的感觉,似乎要流鼻血,她头发太多,坠得头皮疼。她觉得自己似乎重心不稳,可还没等她做出调整,脚就自动落下来了,“啪”一声拍在地上,很清脆的声音。

      关于小马,她的记忆只到这里。

      关于那个坑也是如此。

      此刻就像有人按了快退键,所有画面朝着坑的正中心收拢,最后连带着坑一起,坍缩成一点。

      但是关于那扇门的记忆还有一些。差不多十年之后,她带着只有自己一个人拥有的记忆,不死心地回到那里,礼貌地敲开那家人的门,去找里面的另一扇门。

      事情就是在这里变得离奇。

      那间厨房再没有另一扇门了。她所记得的开着门的那面墙上什么都没有。厨房里光线不足,她个子也更高了,那面墙看起来狭小得很,小得似乎根本放不下一扇门。

      她还是不死心。

      她问人家这里后来是不是重新装修过,人家摇头。她还想问人家是不是原来的主人,因为她其实不记得原来的主人是谁,但最终没能问出口。

      整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再没有人能帮她。她仍记得那间厨房里其他的一切,它们没变,唯独没了那扇门。

      可她记得一次次走出那扇门时的天气,记得后来一次雨。记得爷爷在门里摆好小桌,又在上面摆好饭。记得小桌旁还摆着另一张小桌,上面是爷爷给小马挑出来的书,整整齐齐一小摞。

      但是还是没人能帮她,因为爷爷和小马也不见了。十年后的城市已经没了那个坑,她绕了很大一圈,确信了这点。

      所以没办法,她只能把这个坑记录在这里。

      因为说不定哪天,就连她自己都要忘了,就是在走出那扇门之后,在那个坑边,她和小马学会了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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