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我要见许队长,我有重大发现。”我兴奋又焦急地朝铁栏外大喊。
我其实没有多少把握,但这是最后的一根稻草了,无论如何,我都要牢牢抓住。
睡梦里,柳月宁触目惊心的眼神,死死盯着的,也许是我,也许,是那一面破旧的砖墙。
门外的警员,并没有来带我去见许世德,因为,许队长喘着粗气,主动跑来见我了。
“现在几点了?”我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按照警方高层给出的最后期限,天一亮,这个案子就得交到检察院了。而我此时,也并没有掌握到确凿的证据,更多的是一种有些玄虚的猜想。
这样的猜想,在检察院,是不会作为将案子打回警队重新调查的理由的。
可以说,现在能帮助我的,只有许世德了。
许世德看了下手表,快速说道:“凌晨三点。”
这么晚了,他还坚守在警察局,让我有些感动,朝他抱以感激地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发现,快说。”他急切道,带着一丝兴奋。
我没办法跟他解释怎么发现的,难道说是死者托梦?所以,我只能含糊地略过,直接切入主题,说道:“我想起来,案发地点的那堆废衣堆子的右方,有一处砖墙。许队长,有劳你务必亲自去一趟,仔细的检查那面砖墙,一定会有发现的。”
许世德听完后,有些迷茫,刚要发问。我打断了他,我当然知道他肯定会问我是怎么判断到的,但这个我暂时没办法回答他。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请尽快去,晚了,我怕就来不及了。”
“嗯,好,我马上带人去。”许世德也再不多问,沉声应了句,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我听到,皮鞋在地砖上敲击的“哒哒声”,他是在跑。
剩下地,我能做的,只有等待了。内心中,有种从万丈悬崖下被一双手拉回来的侥幸,而那双手的主人,却被崖顶的雾气笼罩着,怎么都看不清。
过了没多久,牢房外的走廊里,就又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许世德满脸笑地走了进来,他的激动溢于言表,我猜对了,一定是有了重大的发现。
“你小子真是命不该绝,还真让你说对了。”许世德朗声笑道,“那面砖墙,太普通了,之前我们谁也没想到它会有什么不同的。连着这次,我们都差点看漏了,还好我们有个同志眼尖,发现其中有几块砖的水泥好像比其他的要新很多。”
我静静地听他说着。
“果然,那是后填上去的,那几块砖,围了个小缝,灯往里面一照,嘿!真有东西,我们把砖头掏开,找到了个针孔摄像机,里面内置了超大的存储盘。我们火速赶回来,找到案发那天的影像,看到了整个真正的案发过程。”许世德的声音到后面有些感慨。
“看来,我要自由了。”我心平气和地说。
“是的,你很快就能自由了,我们也连夜申请了逮捕令,将真凶缉拿归案。”许世德说,“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我突然全身发软,“噗”地瘫坐在了地上,这些天,极致的压抑,一下子释放殆尽了,恍如隔世。
“人自救,天亦救,唉,我这警察也是白当了。差点,就铸成大错。”许世德有些懊恼的垂下头。
我嘴里反复地低吟着他说的:“人自救,天亦救。人自救,天亦救。”脑中想得,却是另外一句,“你要好好保重,我们会再见面。”
真的只是天可怜见吗?我却有种从头到尾,都深陷在一个看不清边的圈套里的感觉。
“既然如此,你差不多也彻底放心了,那,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这至关重要的证据的?”许世德突然脸色一正,看着我的眼神中,有些迷茫,里头藏着犀利。
我知道他早晚会问的,只是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屏着呼吸,我有点不敢跟他对视。
“还有,针孔摄像机上面,只有死者的指纹。她绝做不到在案发的时候,将它放进墙里。一定是事先放进去的,而且,那个角度,正好可以将整个案发过程丝毫不差的录下来。”许世德的疑惑涌上额头,皱成一条条清晰的纹路。
此刻,他的内心世界,一定是迷雾重重。案子虽然破了,可似乎又出现了一个更难破解的谜题。
“难道,她能预知到自己即将面临的遭遇,提前做好了准备?不不不,这绝不可能,世界上,没人有这样的能力。这不科学。”他自顾自地说着,又反问着,不像是在跟我,而是跟他的分身在对话。
“好吧, 即便如此,她真的预知到了,那她为什么不想办法规避掉呢?而非得往里跳呢?她那天只要不出门,甚至不去那个街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躲过那场大劫。”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
我感觉他陷入在了迷宫里,怎么都找不到那条出去的路。
“啪”他一掌拍在我面前的铁栏上,眼里布满血丝,又拼命的甩头,想要将这一路回来的困惑都甩掉。
“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是怎么发现的?”他突然停下来,盯着我,非常严肃。
我无路可退,扭过头,正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要说是我刚才睡觉梦到的,你信不信?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他迟迟说不出话,只是眼都不眨地盯着我,那样的眼神,我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见到过。
他是想从我说话时的神色变化来作出刑侦角度的判断:我是不是正在说谎。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也由不得我不信。毕竟,是人都会做梦。”
但我能听出来,他心中对我的怀疑,并没有减退。
“法律只讲证据,你又何须自添烦恼。”我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可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我该怎么向上面交代?”他有些彷徨。
“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证据,是我梦到的,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证据,逻辑上解释不通的地方,这都由不得我们来操心了。不是吗?”我反而掉过来开导起他来。
许世德自惭一笑,没想到,会要我这个还在囹圄中的人教他做事。
“唉,现在案子虽然破了,可我总觉得,真正的谜团,根本没有解开。”他一脸深意地望着我。
“呵呵,我更是觉得,谜团,才刚刚开始。”我眯着眼,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们以这种特别的方式,结束了这场没有意义的讨论。许世德接到个电话,说那个司机在家里被抓到了。他又行色匆匆地离开,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他去收尾。
这场我27年人生中最大的坎坷,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没过几天,我就被无罪释放了,这个案子,也很快被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那个司机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警方也在多家媒体上作了简单的解释,洗清了我的冤情。但丝毫也没有提及其中涉及到敏感话题的案情,比如关键证据的获得等等。
后来许队长告诉我,上头有神秘部门将这个案件的在舆论端淡化了,也跟所有相关部门做了保密要求。这个案子涉及到的所有无法解释的地方,均由该部门接手,以后江城整个司法体系,都不准再提及。
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神秘部门是什么来头,但我知道,他们想要抹去的是什么。
我隐隐觉得,这整件事情的真相,只有从司法体系中跳出来后,才有可能慢慢露出真容。
我又回归了茶叶店索然的生意当中,每天依然会开到很晚,有过这样诡异的经历,我却没有改变以往的习惯。
有时候,呆到深夜,孤影独酌,会常望着门外,等那个曾经惊鸿般掠过的红衣丽影,悄无声息地走来。
算命的老头没说错,我这命格,天生痴情种,烙在心里,就再也抹不去了。
不管她是人,或者,不是人。
一晃就两个月过去了,金秋十月秋白露,铁观音最香的时候。要在别的地方,早该忙地稀里糊涂。可咱们这个街区,大白天地,除了常来的朋友,连只生鸟都难见到。
像往常一样,我又呆到很晚。店里屯了一大批秋茶,生意却起不来,光有力气发愁,腿是迈不动了,今晚就凑合睡在店里了。
白天试了很多茶,一肚子水,没少往厕所跑。不晓得最近是不是有点虚,上完回来,刚落座,还没多会儿,又冲上来一股尿意。屁股还没坐热,又得再走一遭。
已经是凌晨12点多了,整个街区,除了我店里,再没有零星半点的灯光了。都招商一年多了,入驻率还不到五成,我隔壁左右,就有不少没装修的毛坯铺子。
这段时期,为了省成本,过道里的顶灯,一过十一点,就全熄了。
还好有圆月作伴,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放眼望去,整个街区暗暗地有股神秘的气氛。
我眼睛有些近视,怕不小心绊倒,还是开了手机光,照着往厕所走。
左顾右盼,楼栋里,几处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黑兀兀的,盯住了会犯怵,手机光随手就扫过去,生怕会照出个什么怪东西。乍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终于摸到了男厕,这几十米,走的我差点汗都冒出来了,今晚我是怎么了。
厕所里还是有灯的,光有点泛绿,森森地,刚才过来的时候,就让我很不舒服。明天跟物业的提下建议,换点暖色调的光。
我对着小便池,直想快点一泡尿走完,赶紧回去店里。这里总让我感觉怪怪地。
越想快,这泡尿就越发出不来,我觉得背脊发凉,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本能的回头望,背后除了洗手台上的镜子,跟镜子里的我,什么都没有。
我又回过头,吹起了口哨,又觉得这声音有些尖刻,更让我毛骨悚然。就换成了直接唱歌:“一杆钢枪手中握,呜喔,一颗红心向祖国,呜喔。”
吼几句军歌,感觉能震慑一些东西,胆气也恢复了点,憋了半天的尿,也顺顺当当地出来了。
额头有些发痒,像有什么东西,在细磨地扎着。我腾出一只手,挠了挠。手刚放下,又痒起来,再去挠。
觉得哪儿不对劲,我略微抬眼,看到有些黑色丝状的东西,正贴这我的额头,无风自摇。
这尼玛物业是干嘛吃的,厕所都结蜘蛛网了。想到这里头可能到处是虫,我只等着快点尿完,赶紧走。
可那黑色的丝状物,却顺着我的眉眼,缓缓地往下延伸,就在我眼皮子前面。
我越看越不对劲,这不像是蜘蛛网,更像是,头发。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些不好的东西,冷汗从额头,直往下流。还有那几缕越来越像头发的东西。
我抬头一看,心都要飞出来了。
就在我头顶的天花板上,一个倒悬着地红衣女人,长长地黑发,遮住了脸,垂直下来,无风轻摇。
“妈呀”我吓的魂不附体,裤子都没啦,慌不择路的就往外跑。稀里哗啦地跑回店里,关上门,将所有的灯全部打开,倚靠着墙瘫坐下来,侧头死死地盯着门外。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个人?恶作剧吗?
等了半天,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刚才是胆小后的幻觉吗?疑心生暗鬼。
我扶着墙爬起来,这才发现,刚才剩的半泡尿都落裤子上了,骚臭的气味直冲鼻孔。
我有些洁癖,赶紧脱下来,去店靠里的角落,那是个简单的盥洗台,平时是我清洗茶具的地方。
找了条毛巾,沾湿了,我下身擦拭了好几次,茶堂里,安静极了。
“铛”传来清脆的金属敲击声,有些刺耳。我吓一跳,出来一看,卷闸门不知道怎么地,自己再缓缓往下掉。遥控在我裤子里,难道是我不小心按到了?
我掏出遥控器,按了下暂停键,发现没用,门还是在往下掉。可能是遥控器没电了,我又跑到门旁边,那里有个固定的遥控器,可我死命地按,还是没有反应。
这个遥控,是连着电闸的,可屋里的灯,是亮的。
恐怖的气氛,弥漫整个店里。
我无计可施,正想要赶紧打开玻璃门,趁卷闸门没完全关闭的时候跑出去。
灯突然全灭了。
四周,一片漆黑。
我没有幽闭恐惧症,但这时候,我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灯,突然又亮了。
一个长发的红衣女人,就站在我面前,离我不到五公分,近在咫尺。
这一次,我看到了她的脸。
白得发青的脸,血抹过似的嘴唇,正闭着眼。
“桀”一声尖啸,她突然睁开了眼。
全白的眼珠,找不到瞳孔,眼珠不断往外翻,就好像正在挤出来。
我本能的垂下头,不敢看她。脑中冲地一下,差一点,要晕过去的时候。
她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声音,并不像刚才那么让人毛骨悚然。也许是巨大的反差,听起来,竟然还有些清亮。
她是鬼吗?
“我是鬼。”她竟然说话了,而且回答了我心中的问题。
她不是人。
我把自个拢在一堆,瑟瑟发抖,紧闭着眼。
“瞧把你吓的,睁眼吧,我换个样子。”她的声音,还有些好听,又有些熟悉。
如幽兰般绽放。
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
柳月宁,就像两个月前的样子,正笑着站在我的面前。
“是你”我没想到,见到她的第一句,会这么说,“你是人,还是鬼?”
“你吓傻了?刚跟你说了啊,我是鬼。”
“哦。”
“你哦什么啊,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哦。”
“完了,我把我的继任者给吓傻了。”
“你是谁?”
“这问得像个正常人了,自我介绍下吧,我叫柳月宁,生前是江都城隍爷手下一位阴差在阳间的点香人。死后,我现在是江都城隍爷手下的阴差,而你,将成为我在江都阳间的点香人。”
“什么是点香人?”
“你能不能先把裤子穿上,我再慢慢跟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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