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年在国人是一种神圣的仪式感,回家过年,是生命的一次次归属感,是亲情友情历久弥新的一次次见证。
小时候家里穷,对过年是又爱又怕。
那个年代大家都不富裕,平常日子也大多过得比较清苦,每日里有衣御寒有菜下饭就好,哪还论好看好吃?灰头灰脸的孩子,平时零花钱基本是很少的,零嘴亦是稀罕。而过年不一样,至少至少会有像样的新衣裳,至少会有压岁钱,至少会有一堆不是正饭就可以解馋的诸如炒米糖、花生、瓜子、炒豌豆、糖果、糖蔗之类的平时难能常备的稀罕物。所以我们日日盼望新年。
可是,我们家的孩子也害怕过年,因为大年三十,总是会有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轮番来家里催债,母亲总是陪着笑脸,不停地说着好话,有时也会还掉部分,余下明年再还。大部分人也会顾及情面,稍坐坐就走;可是也有人说话比较难听,那时我偷眼瞅瞅母亲,她的面容难免掠过一丝悲怆。因为父亲生着病,有时在医院一待就是好长一段时间,而且他的病时好时坏,还不肯吃药,都是母亲想尽一切办法放进他的茶水或者饭里暗地里偷一些进去。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不知道父亲生的是什么病,只觉得父亲有时说话很很大声,像跟别人吵架一样,而且容易发怒,受不了刺激。稍大点,我们渐渐明白父亲这病不光彩,因此也暗地里自卑着,唯有好好读书,以成绩来掩盖家庭的缺陷。母亲这一辈子很不容易,母亲也真的很是伟大,在这样的家境下,硬是让我和妹妹完成了学业,弟弟中途自己放弃学业一直是父亲母亲的憾事。
我参加工作第一个月发的工资是母亲拿去还债的(我今天还记得母亲说你小姑父人如其名,厚道忠实,借他们家钱很多年了,素未提起,先还一部分。我从工作到出嫁头尾也有八年,出嫁时我的存折里就是当月的工资,除去自己开销,全部贡献给了家里。)在我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的大年夜还是有人来要债,不过聊聊无几了。那些年我们家没有电视机,每年的春晚都是在隔壁俩堂叔家看的,感恩两位堂叔堂婶那些年的眷顾。
后来出嫁了,回门便是客。婆家离娘家不远,年三十也回母亲家看看,有时陪母亲去寺庙上柱香祈个福什么的。但是街上摆摊的母亲仍然忙碌,因为家庭的重担仍然挑在母亲身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难能有几天清闲,除了正月初一。
母亲家的年仍是忙碌。
后来父亲不幸猝然离世,娘家的年便不再完整。虽然父亲在世时总不停给我们制造麻烦,但是一旦真正离去,留给我更多的是悔恨。我悔恨没有在他生前满足他的虚荣心,没有带他坐一次豪车,穿一身名牌,出一趟远门,让他在他的友人面前显摆显摆。父亲去世那一年他六十七,古稀之年的门槛都没迈进,而且毫无征兆,前一天还下地干活,说没就没了,当时我刚接到电话简直不敢置信。
父亲去世后,我们建议母亲放下街上的小摊不要再起早贪黑,但是母亲仍然闲不住。后来我生了小女儿,交给她带,早上送去下班接回,母亲总算有了正常的睡眠。家里应该已经没有债务了,这些年村里分了点钱,我们给了点,但是母亲仍然省吃俭用,家里还经营着啤酒,一点点一点点存起来,说要帮弟弟,侄子将来读书娶老婆还需要很多钱。
母亲的年,一直是忙忙碌碌,四处奔走。什么时候,才能一张躺椅,安心守在家里,晒着暖阳,跟左邻右舍絮聊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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