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查出疑似肺结核后,医生要我转院,转到当地的红十字会医院。
我难以置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认知里的红十字会医院又叫183医院,是精神病医院,精神病医院在我的认知里,是关着很多精神错乱的病患的医院,最后这些认知在我的心里形成新的认知:红十字会医院=精神病院=被隔离=监狱。
我开始“精神错乱”地幻想着:我被送进这所隔离医院,我妈不能跟着进来照顾我了。如果家人送饭过来,我要从大门口的围栏里伸出手去拿。家里人送东西过来也都只能放在保安处,不能进来。我要被隔离了。我要一直被隔离到疾病痊愈。我要被隔离在一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监狱里了。
进去之后,我才发现,是我想太多了。红十字会医院跟其他医院差别并不大,还是可以让家人陪护,还是可以自由出入,还是有着不甘于向疾病低头的昂然斗志。
然而,这依旧不能打破我对它的恐惧,反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了解,蔓延出更多的恐惧,就好像心里闪着微弱光芒的火苗,经过真相的风,逐渐被煽动为燎原的火焰。
红十字会医院确实是传染病医院,所以它的划分也是清晰明了的。肺结核病区被划分为重度污染区、轻度污染区以及没有贴标识的正常区域。
而我也正是从这些区域划分中意识到,原来我的情况是正常的,并不是那种“谈核变色”的严重传染者。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我的想法,因为病友病情危急,我被转移到另一个病房,另一个病房的病友都很坦然地没戴口罩,我结合自己看到的区域,思考了一下,默默摘了陪伴了我半个月日夜的口罩。
连我妈都恍然大悟,说:“肯定是不会传染了的,不然医院不会让大家(传染性极低的患者)住在一个病房的,总不能让大家相互传染啊。”
我对自己的警报解除了,对医院的警报却没有解除。每次经过那些重度感染区,我也还是会戴着口罩,会恐惧自己被传染了高传染率的结核病。是挺可笑的,正常的人防着自己,自己防着病情更严重的人。
除了害怕自己会被传染,还害怕自己病情会更加严重。这种恐惧不是空穴来风,是出于对所见的担忧及未来的远虑。
我住的第一个病房里先后住进来两个病友,一个中年妇女,年纪跟我妈妈差不多,一个老奶奶,八十多岁了。她们住院都是因为肺结核的复发,而且她们的肺结核都是比较严重,全都咳血。那个阿姨来的第一天打了一天一夜的药水,全部都是大瓶的,连睡觉也没能避免。甚至到半夜,护士还会进来打屁股针。
老奶奶情况就更严重了,来的时候就开始吐血,跟影视剧里受伤吐血的情节丝毫不差。人老了,除了吐血,还得插管时刻注意着心跳。过来没两天,就陷入了病危状态,进行了抢救。而我也就是在那个早晨远离了这种触目惊心的恐惧。
同一个病房的三个人中,我算是情况较轻的那个,然后也正因为如此,看到她们难受地咳血,我难免生出恐惧,怕自己也会复发,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这个病再次入院,怕自己老了还要受到结核的折磨,不,是更残酷的折磨。
我的怕,是真的。第一次对疾病,如此的恐惧。
在医院,除了对结核病的恐惧,还有对艾滋病的恐惧。
我知道这是个传染病医院,但是我没想到这里还有艾滋病患者。这是我第一次离艾滋病那么近。虽然我知道艾滋病的传播途径,但看到陪护的家属们戴着口罩甚至戴着手套,杞人忧天的恐惧还是毫无理智地占据了我的头脑。每次,我经过那些病房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防备着。这大概就是疾病对人的威慑吧。
后来,尽管出了院,还是对医院有着恐惧。虽然它是给人健康的地方,但它也是疾病集中的地方。最后,我对医院的态度是敬畏也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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