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的冬天,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家里取暖的工具是一个麦糠火盆。
火盆是白搪瓷的,上面有绿叶子、红鲤鱼的图案。在当火盆用之前,它是作洗脸盆用的。
瓷已经掉得一块一块的,裸露着生了锈的内铁。摔瘪的地方,向里鼓着包。盆沿也失去了本来的样子,多处打着卷儿。
小麦成熟时,包裹着麦粒的那层谷皮叫麦糠。收获一季麦子,会有很多麦糠。种麦子的地区,家家户户都不缺这个。
用麦糠烧锅不好,太碎,引燃慢,又不怎么起火苗。用它烤火却很好,半盆麦糠,能燃好长时间。天寒地冬时,我们常拿它烤火。
搬个小板凳,围着麦糠火盆坐下来。在袖筒里缩着的双手,终于敢伸出来了。手掌摊平,向下,先烤烤手心,稍暖和后,再翻过来,烤烤手面。
有时,手冻得失去知觉了,就会觉得那黑红黑红的火堆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热量,靠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突然而至的灼痛感,似电流一样袭遍全身,令你猛地抽回手掌,哈气、搓揉半天。
把手烤暖和后,脱下沾满泥土、又凉又硬的鞋子,潮湿的袜子,烤烤脚。双手搬起腿,把脚,甚至小腿都放在火盆上方,来回晃动着烤。
冻得本已麻木的脚,在热气的安抚下,慢慢恢复知觉,里面似乎有无数只沉睡的小虫子,正在苏醒过来,不断地翻滚着身子,拱动着身躯,那感觉——真是奇痒无比,还夹杂着难以名状的痛楚感。
生了冻疮的地方,经火一烤,更是痒痛,怎么抓挠都不过瘾,恨不得拿把刀,将它剜下来。
我们那里治疗冻疮,有个奇怪的偏方,就是用尿涂抹。我爸在一根黑色铁条顶端,绑了一点儿棉花,在结了冰渣的尿罐里蘸了臊气烘烘的尿,给我擦冻疮。
你还别说,又疼又痒的冻疮,经过冰冷的尿液一冰,立刻就舒服了很多。擦一遍,在麦糠火盆上烤一会儿。烤干后,再擦一遍,这样反复好几次。连着烤多日,也就好个差不多了。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尿液的作用,还是烤火取暖的作用,或者说还有一点儿时间的作用。
除了烤火,麦糠火盆还有个功能,烤衣服。
白雪皑皑的清晨,我妈会把厚重的棉袄棉裤对着火盆先烤热了,再喊我们起床。
浓浓的白烟满屋子跑,雾气似的,在半空中缭绕,在去了树皮的乳白色屋檩处云集;焦糊的麦糠烟火味儿;烤得热乎乎的棉衣。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不再那么困难。
注:图片来自网络,向作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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