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某

作者: 瓜瓜皮 | 来源:发表于2023-10-17 22:01 被阅读0次

    吴某下周要去湖南外出学习,他告诉我学习完要去天津复查。我一看复查这个词语便急忙问他怎么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之前做个小手术,这次去检查一下。不争气的眼泪瞬间喷涌而出,我不想吴某生病,也不想他做手术。我只想他就活蹦乱跳地一直像我记忆里那样年轻,那般难看。

    吴某是我大哥,是我大舅家的大儿子。不知为何,我和母亲家的亲戚很少往来,听闻是我舅舅们对我姥爷姥姥不好,我父亲看不惯,索性也就不来往了。因为来往得少,所以我对母亲家的亲戚没有什么概念和印象,唯一有印象的只有吴某。

    第一次见他应该是我小学时,他跟着我姥爷来我家做客,还给我买了一辆小汽车。车身是蓝色的铁皮,车窗是黑色的塑料片,用力转动轮胎车厢内便会发出一道亮光,轮胎的抓地感很强,这是我幼时最喜欢的玩具之一。第一次见面里,小汽车比他留下的记忆更强。

    第二次见他是我中学时,我初中时成绩不好,母亲怕我考不上高中,随即把我送到大舅家。那时吴某已经是乡村小学的数学老师,母亲寄希望于他,希望他能把调皮的我变成一个爱学习的我,事实证明,谁也改变不了我。

      刚到大舅家时,我哪里都不适应。县城下面的小村庄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大片的葵花地和厚重的黑土。陌生的土地里满片的葵花生出一颗颗惶恐的寂寞,即便是最炙热的骄阳也无法抬起头来。夜晚飘起的炊烟里只有他乡的味道。这是我第一次远行,那时的我不会知道,这是我漂泊的开始。

    大哥把我放到他的班级里,冬天的黑龙江和呼伦贝尔一样寒冷,洁白的冰雪冻住了一切。但学校却一点也不同,乡村中学里的教室都是平房,在教室的后面堆着煤块,每日上学前班长要提前去烧炉子这样教室才有温度。学生们到了教室第一件事便是擦桌子,虽然教室里有排烟的烟筒,但是避免不了室内一堆灰尘堆在桌子上。课桌两人一张,椅子是一条长凳,因为同桌是个女同学,我不好意思靠得太近。两人分别坐在长凳的两头,上课老师提问同桌,她一站起来,扑通一声我便掉在了地上。

    还记得同桌姓蔡,是个眼睛无比明亮的短发女孩,爱穿一件绿色的羽绒服。我们刚开始认识还没熟络起时,便再也没看见她出现在教室,听同学说她回家结婚去了不上学了。这在同学的眼里是件无比寻常的事情,却让我当时无比震惊,十来岁的小女孩回家结婚去了,而且还是要嫁给只见过一两次的相亲对象,这在这宽广富饶的黑土地竟然是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事。一个人的一生便这么草率地转折了,就如我手里点燃的香烟,对我来说只是时间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一点水花,而对于这根烟而言,这便是它的一生。

    那时学校后面有个小卖铺,里面卖的最便宜的烟叫葡萄。一元一包,这是我当时唯一得惊喜。当时我是个城里来的班主任亲戚,大家看着我都十分稀奇,非常愿意和我交朋友。于是很快我便又有了一群好兄弟,大家一起偷偷躲在教室后墙抽着葡萄香烟吹着牛。虽然吴冬伟天天看着我,但是不愿意学习的我还是不愿意学习,所以关于学业的记忆没有太多。那时吴某的小女儿刚一岁,于是放学后的我有一项任务便是陪她玩一会让舅妈做饭,这可能跟我现在的幼师职业有点相关。但大多时间还是无聊的时间,当时随身带了一套哈利·波特,可再好的书一遍遍地看也没了新意。

    吴某告诉我衣柜下有一箱书,我可以随意去看,那一箱书都有什么已经不记得,只记得穆斯林的葬礼和平凡的世界,这便是我和我人生中最爱的书第一次见面。看书之余,年关将至,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面包车上在村与村之间的土路上颠簸着跟着吴某去拜年。那时村和村之间的唯一交通工具便是面包车,第一次坐面包车便给我人生留下了深刻的记忆。那次是跟着吴某去参加他小舅子的婚礼,那时冰雪刚化开,道路泥泞不堪,面包车走着走着便陷到泥里动弹不得,司机喊着男人都下去推车。因为坐在门口,不得已跟着吴某下车去推车,绕开烂泥刚走到车后,车便被先下去的几位大哥推出了泥坑。司机招呼着上车出发,众人着急上车便从车后绕来,车旁有一泥沟上有一大块冰,吴某一踩而过。我也照猫画虎一踩,结果冰破裂开,我一头栽在地上。一身的烂泥倒是让之前拥挤的车厢给我一丝宽松,到了结婚现场主人家给找了一条干活的破裤子换上,正是十来岁要面子的时候。穿着破裤子的我不好意思出去看热闹,只是躲在仓房里祈祷早点结束回去。回去的路上吴某还拿我取笑,他卑鄙的样子现在我都记得。

    日子一如既往地平淡而过,渐渐的我也喜欢上了这片土地。当时的我无比地想留在村里,就当一个普通的农民,只要把辛勤的汗水流在地里便会迎来收获。土地是如此的简单,简单到生活在它上面的人们也变得简单。吴某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但因为大舅家条件不好,吴某没有选择上大学,而是转去了毕业包分配的师范学校。其间发生一件至今也让我无比敬佩的事,但考虑到他会看到这篇文章,略去不表。

    后来我最终还是回到了家里,直到今天也没再和他见过几次,也没有什么联系。直至工作后才慢慢开始聊微信,他很少理我,每次都是傲娇地回复几个字打发我。因此我发过好几次火想要删掉他,但还是留下他继续气我。我不爱和亲戚联系,他是唯一一个,我不喜欢他,因为他太难看,根本看不出和帅气的我拥有一个血脉。但是我也离不开他,他脚下的土地是我肉体诞生的地方,是我母亲的梦,也是我亲人的家。他是我的一个锚,会让我在大风大浪里站住脚,所以,我希望他健健康康地活着,多气我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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