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短篇集 四十 龙

蒲松龄 原著

        北直县界内，有龙自天坠入村中。龙行动拙笨，爬入一乡绅家。那院门仅可容下龙躯，它挤塞而入。家人皆逃。他们登楼呼救，铳炮鸣响轰然。龙于是躲避出院。门外有一汪积水，浅不过尺。龙入水坑，转侧其中，身上尽涂泥浆；它极力腾跃，刚达尺高总会坠下。龙于泥水中盘曲三日，蚊蝇满集鳞甲。一日空中忽降大雨，龙便霹雳一声腾空而去。

        房生与友人登上牛山，进一寺庙游览。忽然椽间一黄砖坠落，砖上盘趴条小蛇，纤细才如蚯蚓。蛇忽地旋身一周，粗如手指；又转一周，已如束带。大家共惊，方知为龙，众人急跑下山。刚至半山，听寺中霹雳一声，震动山谷。天上黑云如盖，一巨龙腾展其中，片刻便隐没不见。

        章丘县小相公庄，有一农妇去野外，正值大风天气，尘沙扑面。她觉出一眼眯沙，如含麦芒一般，又揉又吹，始终不愈。翻睑细看那里，眼睛安然无恙，只有一赤线蜿蜒于眼肉旁。有人道：“此为蛰伏之龙。”农妇忧恐待死。过三月余，天降暴雨，忽听巨雷一声，蛰龙裂眶而去。农妇毫发无损。

        袁宣四讲：“在苏州，正值阴晦天气，霹雳大作。众人见一龙垂落云际，鳞甲张动，龙爪中抓捏一人头，须眉毕现；片刻，龙入云而消失。过后也未听有谁丢失那头。”

        有感:误入凡尘的那几只龙，不止吓坏了书生、乡人，自己也忙乱慌神，不知去向哪里了。浅浅一汪泥水坑，又怎能承载得了本该翔腾云际的巨硕躯身？蛰居砖瓦间，或隐匿于农妇眼畔，皆需变化如蛇如蚓，痴痴待候那声震耳霹雳与闪电，便可窜升回九天以外，自由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