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文举认为喜欢喝酒的人,须得日日高满座,酒樽不竭。
他所以得出这个结论,估计是受了在他之前的一位好酒之徒的启发:
西汉京兆尹陈遵为人亦宦亦侠,好酒,好与人饮酒。为了喝酒时能与人同乐,总是偷偷派家丁把来客坐车的“辖(可能是车轴上的销)”拆下来扔进深井里。等到客人喝得昏天黑地,猛然想起还要赶路时,却发现车辖不知何时掉落了。看看日头偏西,步行是来不及了。因为那时人口凋疏,村与庄之间、城与镇之间相距很远,一旦错过宿头,是很麻烦也是很危险的。犹豫进退之际,主人在一旁苦苦相劝和热心挽留,客人终究招架不住,也就乐得留宿,继续陪主人喝酒。
估计世间再难找到比陈遵更好客的酒徒了。
苏东坡对孔文举的说法持赞成态度。不过,当他看到陶渊明挥杯劝影,独饮独乐时,又认为孔文举聚众饮酒,吃喝无度,越礼胡闹,实属多事。
鄙意以为,酒是让人举升的宝物,它每每能够调动起深藏于人体、人心的各种积极因素,而一个人的各种积极因素一旦被调动起来,他就得有个释放、抒发的地方。很显然,这种事一个人是干不了的。须得很多人起哄、喝彩、支持并积极参与。所以,喝酒是一种聚众取乐的行为,酒是属于那种共享的宝物。
至于茶,则是一种使人下沉的宝物,它能让人体、人心里各种蠢蠢欲动的因素慢慢沉浸在清汤寡水里,再慢慢被消释。当一个人所有蠢动的因素化归于空无时,他就会体验到一种炼丹士的非有非空的快乐,一种接近于成仙的快乐。这种快乐须得一个人偷偷验证,没法与人共享。
苏东坡本来的看法是对的,但很快就因为陶渊明的饮酒诗而陷于错误。原因很简单:他太喜欢陶渊明的诗了。以至于忘记深究陶渊明为何要跟自己的影子喝酒。这是一个文人应有的弱点,然而作为人,有时却又很需要这种文人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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