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九州”,江湖再度掀起血雨腥风。
九月鹰飞,寅午,忌出行,宜饮酒。
军都山道。
一明一灭,
不是天上坠落的流星,
而是火光。
“答~答~”
脚步声。
人,
一个孤独的人。
只有孤独的人才会在黑暗中出没。
头发零乱,衣衫褴褛。
但他不是乞丐。
因为他眸子中的杀气,
如寒霜笼罩着大地。
如此的杀气,没有人敢挡在他的面前。
这条路他已走过无数回了。
他从这条路来,
再从这条路去。
一个人。
从来如此。
他喜欢这样。
没人知道为什么。
也没人敢问为什么。
因为敢于问他的人,都已在他面前倒下去了。
因为他是贺不追
——“酒神”贺不追,
一个在军都山方圆五平方公里的江湖响彻云霄的名字。
这就够了。
此时黑暗隐没了他的一切。
只有手上明灭的火光,
宣示着他的存在。
但在有江湖的日子里,只要提到酒神这两个字,就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他已经成为传奇。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形如鬼魅,
在他无数次的出手中没有人知道他喝光一瓶啤酒有多快,
只知道他一夜之内曾连踏六个宿舍,留下近二十具烂醉如泥的对手。
也没有人知道他喝过多少酒,
只知道苍蝇都无法飞进他的宿舍,因为一接近他的三尺范围之内立码坠 地身亡。
很多人向他挑战。
包括“酒鬼”干一杯——一个曾经同样如雷贯耳的名字。
决战那天,
所有的人都只能站在云端,因为他们知道两大绝顶高手的对决,光是杀气就已足以令很多人醉倒。
没有人敢打119向官府报信,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世上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这两大高手的决斗。
可是干一杯只喝了一瓶,
就败了。
当他喝第一支瓶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败了,
而且败得很惨。
他以前听人说如果刀快的话,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像风声一样,很好听。想不到这一次听到的是自己吐出来的胆汁.
因为他的武器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67度的衡水老白干;
而贺不追拿出的却正是武林至尊――72度的琅琊台。
从此,
世间已无“酒鬼”。
只有“酒神”。
军都山道,
三十米,
杨柳依依,一条小路。
路是水泥路,
很多年没有修了。
空气中已有泥土的腥味。
路的尽头,
是一处不起眼的小店。
门上悬着块匾额,
油漆已经斑驳了,
却依稀可辨“学生服务社”五个大字。
店是小店。
却没人敢小看它。因为它在江湖上的地位就如同少林武当一样炫目,几乎所有在江湖上混出名头的酒林高手都是从这里找到武器并开始刀口生涯的。
想当年工商、税务、卫生、检疫、消防和城管六大门派联手围攻,
也未能动它一根寒毛,
从此六大门派再不敢踏入军都山半步。
从此它声名显赫,
还曾有外来的刀客想在此另立门户,
但第二天就被迫关张,人也不知下落。
江湖人都在传说这个店的老板娘就是军都山的总瓢把子的红颜知己,
这块匾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她微微睁开了迷离的双眼,
一缕风,
吹到她的脸上。
这是一张任何男人都会惊叹的脸。
雪肤,明眸,朱唇,皓齿。
如烟的长发,似水的柔情。
每天,无数贪婪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游移,恨不得把她剥光。
她泰然处之,
因为她是这里的总瓢把子的女人,谁敢动她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每天,无数愤怒的目光在这张脸上厮杀,因为这里的武器价高质次。
她无所畏惧,
因为这里是“学生服务社”。
除了她的小店,没有其他店铺能在这个地盘上生存,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样平淡的日子她习惯了。
但是今天,
眼前的这两道目光和随之而来无尽的杀气,
却让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
“看来我不该来”
“现在你知道已经太晚了”
“但是我来了”
“天已经这么黑了”
“但我已经来了”
“你不应该来”
“但我还是要来”
“你来了就不要带走什么”
“我来就是要带走我要的东西”
“……”
“这么说,你一定要买?”
“是”
“没有商量的余地?”
“
……”
“从来没有人敢打烊后来这里买东西!”她有些愠怒了。
“时间只对没醉的人有用,对于醉了的人根本就没有时间。
人最大的麻烦,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平静如初。
对视……
片刻,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好吧,你要什么?”
“真品茅台”
“什么!”她心中一惊,脸上笼了一层寒气。
“真——品——茅——台!”他缓慢地,却异常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沉默……
终于,她又回复了冷静。
“你知道它在我手里?”
“是”
“谁告诉你我这里有?”
“一个朋友”
“你这么相信朋友?”
“我原先也不信的,可是,现在我相信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了我答案”
“……可是已经有六十个人来问过了”
“我知道”
“真品茅台只有一瓶”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你还站在这里,酒还摆在那里。”
沉默,又是可怕的沉默。
但是杀气,冲天的杀气,却在交锋着……
“你真酷”
她抛去一个醉人的笑,
足以迷倒十个酒林高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酒林中没有人能够抵挡顾倾城的倾城一笑。
她有这个自信。
可是这次她失算了,
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他的眼中,只有酒,没有女人。
最大的错误就是错估了对手,
等待犯错的人,结果只有一个。
“我只对酒感兴趣”他不带一丝笑意,脸象寒冰一样冷,身形象标枪一样直。
这个满面风尘的男人,
如此轻松地化解了她的绝技。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气,但很快又平复了。
“难道你就不知道真品茅台在江湖已经消失了很久,你就不怕这次仍是赝品?在这里你就看不上别的什么吗?”
水葱般的手指掠了掠长发,露出玉颈、香肩和一抹酥胸。
她使出了杀手锏。
只使一次。
一次就够了。
因为任何男人都经不住这一招。
除非他已经醉了。
而当中招者抱着一大堆假货走出小店时,
一切都晚了。
杀人于无形,
宰客于未醉,
这是她的秘诀。
“我只要真品茅台”他冷酷依然。
今天,
眼前这个男人,
终于让她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她用颤抖的双手递过来,
但他没有接。
“左数第十三瓶”他冷冷地说。
她的手僵住了。
“都是一样的,这里没有真的”
“左数第十三瓶”
“它已经放了很久了,你看那灰”
“我说了,左数第十三瓶”
“为什么一定要那瓶”
“它是真品茅台”
“我说了,这里没有真的。”
“除了那一瓶。”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那是真品茅台!!!”她疯狂了,几乎要哭出声来。
“真品茅台,它独特的香气是挡不住的,塑料、玻璃、灰尘都不能减其一分,而我偏偏又在三百六十二天的每个夜里都训练自己的嗅觉,到了今天我对于酒林中所有的酒都了如指掌,包括真品茅台”
她终于注意到他腰间的红色葫芦了。
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你……你就是酒……酒……”
“你既然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传说中你不是已退出江湖了吗?”
“有人就会想喝酒,想喝酒就会有江湖,人在,江湖就在。你怎么退出?”
“你就这样轻轻的我去了,正如轻轻的我来了;不留下点什么?”
“留下点记忆行不行?”
“我不要回忆,要的话留下你的人或钱”
“这样只是得到我的肉体,并不能得到我的灵魂。我已经有爱人了,那就是酒。我们不会有结果,你让我走吧!”
“那你走之前要再看看别的”
“我再怎么说也是个酒神,你叫我看我就看,那我的形象不是全毁了!”
“你说谎!你不敢看因为你还有想要的。我告诉你,如果这次你拒绝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后悔我也不会看呢!只能怪相逢恨晚,造物弄人了!”
她终于崩溃了。
柜台上,
一张绿色的银票,夹杂着一股汗臭,
是他留下来的。
他为此花了两个钟头,
跑遍十八个宿舍,
找了五十三个同学,当了自己的《肉蒲团》和冒牌CK。
现在,
她对着这张纸币呆呆地立着。
她败了,
败给了“酒神”。
尽管这并不算是耻辱,
但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如此轻易地战胜她。
“酒神……酒神……”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个名字。
她要记住他。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抓起纸币,
疯狂地在验钞机上摩擦着,摩擦着,
但是,
没有任何反应。
她瘫倒在地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酒神……你好狠……”
在不远的另一边,他轻轻地拂了拂盒上的灰尘,
读着“国酒茅台”的小字,
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
这一刻,
他等了很久了。
火光渐渐远去了,
消失在杨柳的后面。
空气中飘来一丝浓郁的香味。
在很多年以后的某天,王二向他的同室吹嘘他半夜内急,在上茅坑的途中忽然闻到了江湖传闻已久的真品茅台的香味,但没人相信这是真的。
夜,深了……,酒神终于沉沉而睡,在他脸上是孩子般纯净的笑,而酒林中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真品茅台的瓶子正静静地躺在草丛中,那么的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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