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雨滴梧桐碎,夏风微凉打叶声。长在后阳台花盆里的一棵黄瓜,在雨中显得格外洁净;每一片叶子在雨滴的拍打下更加翠绿挺拔,像极了一个精神明亮的人。挂在藤叶上的小黄花飒飒地开了一朵又一朵,不结瓜也不妨碍它肆无忌惮地开出栏栅,努力地宣言,它,作为一朵花的自然之美,壮美,大美,或者无言之美。
老家里娘种的黄瓜才不那么娇气,从育苗到爬秧,娘也就管过秧苗几回。浇水施肥的事似乎也不那么精心,支起的瓜架也是歪歪扭扭,可是结瓜的季节嫩绿的小黄瓜一个一个结满瓜秧,一个谎花也没有。娘是个急性子,她要是发现有一朵焉花在偷懒就干脆把它掐掉,让长势旺盛的花儿该结果的结果,该打种的打种。要是结瓜的旺季看到哪棵黄瓜秧叶黄藤枯,娘就直接用锄头除掉,毫不客气更不怜惜。在她的理念里,每棵庄稼瓜果都要有自己的价值,不浪费一寸土,一滴水。
是啊!娘的性子能不急吗?我和弟弟相差一岁,爹爹又在村里干了点村里的事,爹爹又认真又仔细又爱操心,天天不在家。地里的活,山上的树,家里的猪,鸡,狗都落在娘身上,就连盖在路边的小卖部进货,卖货,也都是娘操心。一个普通妇女的肩膀能有多壮,能担起那么多那么重的活,娘担不起来的时候脾气就急,骂鸡,撵狗,打猪,那个鸡飞狗跳的日子,没影响娘咬着牙过日子,娘还是硬抗。
家里的小卖部经常有人赊账,急脾气又不识字的娘为了不漏帐,硬生生学会了画符号。村里叔叔伯伯要是没钱打酒喝,就来家里赊酒。娘从不拒绝赊欠,娘知道干了一天农活的男劳力需要酒解乏,贫穷的日子也需要酒倾诉辛酸。有时候乡邻们也忘记赊账的事,娘从不像打鸡骂狗那样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娘从容不迫地像个老先生一样搬出只有她看懂的一本千字文账本,给叔叔伯伯们讲赊欠的时间,原因甚至还有欠账本人的表情,娘都明朗清晰地记着,活像一本记录书。
娘一个人担负了家的责任,压力大,脾气急。家里地里的活,催着娘脚不沾地。印象里从未见过娘坐在饭桌前认真吃过一顿饭,攥着煎饼边吃边忙,瘦瘦的身影撑起我们哪个靠天吃饭的家,每一分钱都花在我和弟弟身上,从不舍得给自己添一件衣裳。
我家有只大鹅不下蛋,娘让我带到集市上去卖了三十块钱,我偷偷用钱给娘买了件上衣,那是娘第一次打我也是看见娘第一次哭。她边打边哭,说钱是留着给我弟弟交学费的,你就那么大胆,是咋舍得乱花的呀!我一滴眼泪也没掉,因为娘打我不疼,因为娘打完了就会穿我给她买的新衣服。我心里是高兴的,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娘穿上新衣服的样子,该有多美啊!
“窗前雨滴梧桐碎,独对寒灯哭母时”。想娘了,想娘带着我去山里放牛,拾蘑菇;想娘腌的咸鸡蛋;想娘做的柴火豆腐;想娘包的南瓜水饺;想娘一遍遍喊我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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