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案桌上的铁线蕨,新长出来的嫩芽卷曲着,再看看已经是成熟叶片的老枝,就知道卷曲的嫩芽蕴藏的是无限的张力。此时此刻,我仿佛看到7年前的自己,那种卷曲起来畏畏缩缩的样子,我那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无限的张力,而7年后的今天,我知道了。
在小说写作里,张力是一种难得的艺术形式。如果有人说一部作品非常有张力,那说明那部作品境界颇高。张力由什么构成呢?由冲突。如果说一个人有张力,势必也是有伸缩能力之余还伴随着冲突的。那是自己和自己的冲突。
从留学顾问转行从事写作,7年时间里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自己和自己的冲突,这些冲突有时隐藏在我的文字里,幸运的时候它会随着文字化为乌有,不幸运的时候它会搅扰一段时间。我想,这种现象可能是每一个创业者的常态——有谁能够轻轻松松从0到1呢?
拜写作所赐,它让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冲突中为自己壮胆,挑战和面对那些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事——
第一次发出课程邀请;
第一次使用PPT现场讲课;
第一次需要现时回应学员的问题;
第一次承受学员随喜时那连两位数不够的学费......
所有的这一切都蕴藏着冲突,但冲突背后的本质——张力,也一样在慢慢养成。
这份张力在过去的一两个月里,像铁线蕨卷曲的叶片一样舒展开来,成为一根年轻有活力的枝条。它开始进行更多的光合作用,开始质变出更多的可能性。我由原本默默无闻在家里写、在家里讲的自由职业者开始走向更大的舞台,还因此收获了另一种工作方式:Author visit.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Author Visit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直到自己开始了这样的工作。它是国际类学校需要的一种提供给学生的服务。这项服务需要有所成绩的作者到校为学生们分享有关写作和创作,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个基本的条件:分享全程需要以英语进行。
由于我一直以写作导师、作者和疗愈师的身份工作,很多人可能误会我学的是中文系。其实我不是中文系毕业,在我开始写作前对文学一窍不通,更没有可观的阅读储备,中文运用可以说只能够应付工作所需,和“优美隽秀的文笔”、“富有个性的文笔”这样的描述毫不沾边。不过我大学学的英语师范专业和现在从事的写作事业完美地结合起来了,好像就是为这份工作量身定做的一样。这是一份惊喜,也拓展了我的整合能力——以英语的表达和思维方式来分享如何写作。
对于写作,对于教写作,7年积累的经验,不管是我自身的创作还是陪伴不同人群挖掘他们的写作潜能,我都全身心地付出和热爱着。如果没有热爱,就无法勤勤恳恳坚持了7年。这份坚持和日益长进的专业素养给我带来了荣誉(出版了自己的小说);带来了情谊(和学员们的友谊);带来了财富(经济收入),一切都在稳步进行。
作为单枪匹马的创业者,挑战和机会有时候让我目不暇接。其实我没有定什么目标,要成为怎样的人,把事业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平时应对挑战、处理自己与自己的那些冲突已经有点筋疲力尽,而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接收到上天给予我计划外的馈赠。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同时我也觉得自己是坚韧、严谨且极度努力的。
我的小说《出走的喜鹊》去年,开始接收外国人学员,以英语作为教学语言授课曼陀罗疗愈,对于我来说那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里程碑,而今年这个里程碑似乎更大。
在完成Author visit工作的那个晚上,在高铁站台候车,火车呼啸而过,留下的那阵风让我清醒。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到脚下那7年不曾穿过的高跟鞋发出嗒嗒的响声,好像一首追溯曲的前调,让我陷入沉思。我觉得自己的努力被看见了,有些感伤,也有些感动。这个过程实在是太孤独了。站在讲台上自信地分享着写作的所有,坚定地跟邀请方落实各个细节和薪酬,当夜深人静,星空下只有自己那双高跟鞋嗒嗒作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走来有多难,有多少个流泪的时刻是不为人知的。
我现在依然也是默默无闻,我流泪是因为:我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着的时候,上天是会看见的。这份看见比荣誉、财富要珍贵得多,它是超于物外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听到上天的召唤,你服从召唤,然后再跟上天一个对视:我做到了。
都说50而知天命,我现在离50不远也不近,但我已经早已知天命。
我在转行创业时34岁,那时还没能和“天命”这样高远的概念联系在一起。没能联系起来一方面是不自信,不敢面对内心深处那隐隐的渴望,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往这个方向走;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自己想做和能做的有着工作、财富之外的深远意义。不过,“知天命”在某一瞬间的确认之前肯定有无数个被自己、被自己工作辐射到的人群所感动的瞬间叠加而成的。如果没有这些瞬间,不会在某个瞬间如此的清晰。我不记得自己确切在哪一年、哪个瞬间有了这样的确认,我确切的是我从开始踏上这条路就没有偏移过,我始终走在写作这条路上,而且拓展出越来越多与写作为核心的其他可能性。
写作,特别是文学类的,不是以自媒体变现为目的,它给人的感觉可能有点虚无缥缈,就像一个人突然要去以艺术为生一样。但是,以文学类为核心的写作是否真的那么虚无缥缈呢?写作的本质是什么?或许有孩子的家长在引导孩子写作的时候也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一心只是想着变现,写作的本质就变味了,它只是实现了它的社会价值,这种价值会很大程度上削弱写作的灵性价值。所以,想报名参加写作课的人我都会提前调查:你想学习写作的目的是什么?因此,我总能筛选到一些纯洁的灵魂。
他们以写作的灵性价值为导向的基础上开始写作,不仅照见自己还照见他人。在这样一字一句的书写之中,人的心灵会一遍又一遍被擦拭。当我们的心灵被尘埃覆盖,无法显示出它本该有的光泽,即使我们以其他能力获得财富和地位,我们也依然不会快乐。而以写作来擦拭心灵的方式,它获得快乐不依靠财富和地位,依靠的是在一字一句中那些贴近自己内心、与自己对话的瞬间。这些瞬间,外界的评价甚至生活的困苦都会悄然退场,就连仅有呼吸而其他一无所有也不会让人恐惧。恐惧的产生是源自于我们无法擦拭自己的心灵,无法听清楚内心的声音。
最近看了《一条》采访一位在南昌的外国友人,中文名字叫林步冉,是一位热爱中国文化,特别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加拿大人。他读我们的国学经典,读四大名著,特别是《红楼梦》,然后以自己的方式来画出《红楼梦》里的人物肖像并且配上诗文。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破烂的特困户房型,潮湿阴暗,只有9平米,月租350元,而他在这个地方创作出来的人物肖像、书法,我一看就掉眼泪了。是感动,是被灵魂的纯净所感动。他的物质条件比很多人都匮乏吧?但他有一颗纯净、丰满的心。他的作品,但凡你见过都会被触动。那是AI再怎么强大,那是学院派再怎么专业也无法画出来的。如有渠道能买到他的画作,我非常愿意购买。
我看完那个采访默默流泪了很久。我没有想法要跟这个人产生什么联系,反而我觉得不需要去打扰他,正如在创业和创作期间我自身遇到挑战时我也不需要跟任何人诉说一样。很多时候孤独无助才能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滚烫和鲜活的灵魂。富有争议的法国女作家杜拉斯,她说:
“写书人和他周围的人之间始终要有所分离,这就是一种孤独,是作者的孤独,是作品的孤独。”
在我的学员里,如果我发现哪个学员呈现出这种孤独,我总会特别欣喜,虽然他们自己感觉孤独快要把自己给折磨疯了。我说,有孤独感是好事,孤独了你才能写好。而很多人害怕孤独,或者非常渴望自己能被外界看见。外界是一个大熔炉,外界也可能由很多渴望被看见的其他人所组成,如果每个人都渴望从外界获得看见而来疗愈自己的孤独,那孤独本身并不会被疗愈。孤独本身就是要自嚼然后自噬的,当我们产生这种面对孤独的勇气,孤独便可以开花了。通往这条开花之路的、最为有效的,莫过于写作了。
写作是高尚的,对于每一个书写的人,无论你是住在特困户一样的房型里,还是像史蒂芬.金成名前在残羹剩饭、在老鼠横行的肮脏环境中,抑或是拥有一间属于自己舒适的书房......写作的本质从不受客观条件而改变。
上两周其实已经结束所有的工作,由于工作方式的拓展和家事繁琐,久久没能恢复自己的写作状态。我确实在过去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实现了荣誉与财富双丰收,但是这些都不敌我今天能够完整、顺畅地写下这篇文章。写作带给我的满足和成就感,是其他所有事情无法比拟的。
写完这篇文章的当下正值午间,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中照射进来,撒在铁线蕨那一小撮卷曲的嫩芽上。光合作用下的嫩芽,用人类的视角可能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它们有时候也获得不了太多的关注,但是嫩芽自己,它享受着光合作用的微妙刺激,这是它与阳光之间的秘密。这也是我与上天之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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