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长津湖战役——朝鲜战争全面化的一战

文前闲话：

橡树 | 长津湖战役——朝鲜战争全面化的一战

接上集《长津湖战役，耐人寻味的朝鲜战争的片段》继续长津湖的故事。

现代军队战斗力最根本基础是文化和耳聪目明。军队和战士在战争中的战斗、战争目的、信仰，与文化密不可分。同样，军队和战士在战争中，两军谁更耳聪目明，谁也就更有机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抢占先机。

单纯比较战争中作战双方的人数、武器去得出结论，这是总结原始社会的部落殴斗。

当然，话不说远，回到1950年11月的长津湖。狼林山脉，位于朝鲜半岛北部，盖马高原西侧，海拔约2000米左右，南北走向，群山峻立，大同江和青川江奔流其间。

就此，狼林山脉地理限制，朝鲜战争被这道天然屏障分隔成东线战场和西线战场。其中，西线战场是朝鲜战争的主战场。

一位很专业的公众号朋友分析认为：

东线战场第一次战役中，志愿军在新兴里重创美7师31团（北极熊团），消灭其大部，击毙其团长，缴获其团旗。

这使得志愿军上下认为，美帝国主义不过如此， 只是纸老虎——就此，第9兵团紧急入朝，希望以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他强调，这种战略指导思想还是建立在内战时期三大战役胜利基础上。并没有实际评估美军与国军的战力差距和其他客观情况。

诚然，这是一个原因。此外，自冷战结束多年以来，中外历史学者们根据俄罗斯披露的朝鲜半岛战争文件形成的论述，以及抗战时期延安与美国关系、世界共运史综合分析：

1，中国自1950年8月，曾经备战入朝，拟将担负朝鲜军南下的侧翼、后勤。后由于朝鲜军攻势取得很大进展，苏俄出于即将归还中国旅顺，以控制朝鲜半岛，实现“战略弥补”，这个计划并没有实现。

2，朝鲜战争爆发、逆转到志愿军入朝第一次战役期间，美国、苏俄的战略重心依然欧洲。作为国际共运的“一个方面军”，中国北上战略得到了莫斯科的公开认可。

3，志愿军上下确实存在轻敌思想。然而，志愿军集中优势兵力在地形复杂地区打山地歼灭战，在理论上，还是有相当大的实践可能。

无疑，志愿军入朝初期作战，在政治上可以助力中国对莫斯科的外交。作为当时中国军队首屈一指的超大型兵团，担负东线作战任务的第9兵团主力于11月7日，由中国集安、临江两地入朝，直奔长津湖战区。

该兵团主力军第26军则在11月19日，在长津湖战役发起前一周，才开始入朝。这支庞大的志愿军战略部队在发起长津湖战役前后，更能够看到战争后面隐隐约约的中苏外交博弈的影子。当时，朝鲜战场顺利与否，对苏俄都具有显而易见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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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朝联军胜利，苏俄得以控制整个朝鲜半岛。有了朝鲜半岛的仁川、釜山或其他港口，苏俄便可以在亚洲暨太平洋全面制衡美国。

如果战事不顺，东北亚局势紧张，苏俄则可以重兵驻留驻旅顺、大连，使用中长铁路，继续把中国东北作为苏俄的防御纵深。

当然，关于中苏政治、外交这段历史，推荐沈志华先生更详细、精辟的独到见解。我仅就军事角度，解释我理解的长津湖战役。事实上，正是苏俄在朝鲜半岛的阴影，使得北京在确定第9兵团入朝参战后，却对该兵团的部署方向几番彷徨不定。

最早，红太阳于10月23日亲自电令华东军区陈毅、张震，令宋时轮来京受命准备开进。10月31日，红太阳致电宋时轮、陶勇(副司令)并告陈毅、饶漱石、张震、彭德怀、邓华、高岗、贺晋年等相关主官，敲定第9兵团在11月1日入朝，并且明确该兵团的初期作战目标：

该兵团到后受志司指挥，以寻机各个歼灭南朝鲜首都师、第3师、美军第7师及陆战第1师等4个师为目标。南朝鲜首都师、第3师、美军第7师及陆战第1师都在朝鲜东部，所以，第9兵团往东线作战不容置疑。

然而，数天之后，11月3日，北京对彭德怀、高岗、宋（时轮）陶（勇）明确指示，第9兵团部署改变在新义州东北方向。

为此，红太阳亲自对彭德怀、高岗、宋（时轮）陶（勇）明确指示：

1，同意彭建议廿七军使用于新义州东北方向；

2，九兵团其余两个军应位于沈阳附近休整待机。

这道命令，以及8月份中国提议协助朝鲜军后勤、侧翼海防，以及最初志愿军身着朝鲜军服装，隐蔽入朝参战，包括第一次战役结束迅速脱敌等现象，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战争最初，中国似乎不太愿意与联合国军发生全面的、直接的战争接触。同时，北京对志愿军参战的国内宣传也是有所保留。即便现在看志愿军入朝作战早期战法，也频繁可见“诱敌深入”这样的描叙。

如此，志愿军停止在东线进行大规模作战，着力于背靠中国，在朝鲜西北山地丘陵地带，打有限的山地丛林战，不失朝鲜作战的上策。

真是如此，志愿军在缩短补给线，保持着与联合国军适当的距离的同时，客观上也放弃了越过盖马高原、狼林山脉部署重兵的风险。此外，如在毗邻中国的朝鲜西北打有限的山地丛林战，美军强大空中优势、后勤优势都必然被客观削弱。真如这样，火海血海的朝鲜战争，也许就是另外一种朝鲜战争了。打打停停，最后停战，结果显然利于中国，而不是苏俄。然而，中国入朝作战的战略目标，正在不断摇摆。决策背后的史料至今没有揭秘，猜测摇摆的原因，毫无意义。

当然，客观史实证明，就是本来拟定部署东线的第9兵团，最后，还是部署前往东线战区。

11月5日，这天，或者更早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得而知。是日，红太阳亲自命令时任军委作战部长的李涛调整了第9兵团的部署：

即以20军开辑安江界待命。宋时轮应去江界指挥。27军暂在现地待命(南市洞、安东一带)。26军及兵团部在抚顺一带休整。

辑安，即现在的集安市，由集安过境，经朝鲜江界，便是进入朝鲜东线的通道。

而后，红太阳亲自致电彭德怀、邓华、并宋时轮、陶勇：

江界、长津方面应确立由宋兵团全力担任，以诱敌深入寻机各个歼敌为方针。尔后，该兵团即由你处直接指挥，我们不遥制。

这封电文同发志司和志愿军第9兵团司令部，第9兵团进入东线开辟战场的方案已然确立。此外，电文“尔后”，也强调、侧证了江界、长津作战结束之前，北京遥制第9兵团这一事实。

在后，长津湖战役前夕，红太阳明确致电志司：

9兵团之26军应靠近前线，作战准备必须充分，战役指挥必须精心组织，请不断指示宋陶完成任务。

请注意，电文只提及了志司对第9兵团带指导性的指示，而不是军队作战强制性的命令。可见，北京对志愿军开辟东线战场非常重视。次日，人民日报发表了胡乔木撰写的社论《我们为什么对美国侵略朝鲜不能置之不理》。社论以“忆苦思甜”式的陈述，无非说了一番“保家卫国”的道理。看似铿锵有力，实则话藏玄机。

这是中国第一次正式对朝鲜战争的表态。

5日决策，6日发社论，7日第9兵团即开始出境，而原拟定休整的部队匆忙机动，必然也影响了其后勤准备潦草不及。匆忙间，已于11月4日从安东进入朝鲜西北的第27军，于9日又返回境内安东，转运100公里临江，在14日，该军才再从临江入朝，赶往东线战场。

第9兵团的后勤保障由东北军区承担，作战部队和后勤的脱节，加大了第9兵团机动、作战的后勤保障的难度。这时，谁也没有想到，1950年11月14日伯利亚寒流突袭朝鲜北部，其中，长津湖地区夜里甚至达到零下60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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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与战争叠加的天灾，就此，冥冥中悄然袭向匆忙往长津湖地区机动、集结、作战的志愿军第9兵团。

近年来，我看过不少关于长津湖战役的文章，也有回忆录，谈及长津湖第9兵团惨痛战损，大致三点：1，第9兵团华东冬衣不抵朝鲜的酷寒。2，强调志愿军运输能力弱，无法与美军相提并论。3，强调志愿军战士长时间伏冰卧雪，酿成冻死、冻僵致伤。

全部都是客观原因，似乎根本不存在指挥出现的重大失误。

事实上，当时在西线主战场作战的志愿军同样在酷寒中参与第二次战役，长津湖战役虽然影响深远，毕竟伤亡惨重，至今，却并没看到第9兵团相关指挥官们有过客观的检查问世。

战争，固然无法回避血腥、残酷。但是，战争以生命换来的宝贵教训，确实不应该被忽视。11月20日，志司在西线战场准备第二次战役就绪之际，彭德怀亲自给第9兵团一份更像是协作、商洽性质的电文，指示作战。

你兵团可否以主力于24日或25日晚包围该敌（美军陆战1师两个前置团）歼灭之。否则西线先攻击得手后，东线之敌即有迅速后撤的可能。

这份“指示性”的电文，和第一次战役时，彭德怀对梁兴初口称要斩马谡的勃然大怒比较，便是命令与指示的区别。

彭德怀致电的同时，第9兵团在道路艰险的冰川雪原中，昼伏夜出，穿插数百里，又骤逢百年不遇的低温酷寒，随军携带的少量重武器丢弃不提，每天冻伤、死亡，部队大量减员。宋时轮和陶勇已然有心无力。事实上，在最后第9兵团发起战役，已经是数天之后的27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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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1月25日，是朝鲜战争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这天，西线第二次战役全面开战。同日，美军空袭位于西线战场的志司总部，毛岸英遇难。得悉噩耗，彭德怀仰天叹息。

朝鲜战争真的非常难写。诸如毛岸英遇难、长津湖战役、第四次战役、板门店谈判等等。

11月27日，长津湖及赴战湖地区，中美军队正式交火。次日，24时，红太阳致电彭德怀、邓华、朴一禹、洪学智、并高岗、贺晋年、宋时轮、陶勇，指示第9兵团在东线争取歼灭美军2个师及韩军1个师。显然，大幅减员，困顿不堪，缺衣少粮，而且重武器几乎遗弃殆尽的第9兵团如要实现目标，谈何容易。

前方打得热火朝天，各路战报雪片般飞往位于江界的第9兵团司令部。志司得到的东线战场战况，也得等第9兵团整理之后，在报送北京时，附送志司。实际上，第9兵团司令部在江界，这里和前敌本身就有距离。

非常重视东线战场的红太阳要了解第9兵团作战，需要通过军委办公厅和总参作战部。而第9兵团战况上达天听，还需江界司令部与北京军委办公厅和总参作战部通联。

战场瞬息万变，美军作战风格、作战效率又和国军全不一样。

12月3日，红太阳再次致电，要求对长津湖被围美军除歼灭其一部外，暂时保留一大部。他认为，围而不歼，让其日夜呼援，这样便吸引援敌一定到来，使我有援可打。

次日，他再次强调：迅速控制下碣隅里飞机场不使被围美军撤走，并对美军第5、第7两团之南退部队予以歼灭，只留下其在柳潭里地区之固守部队围而不歼，以利钓鱼。

围点打援也好，以利钓鱼也罢，他在北京，无法知悉前敌战况——而第9兵团持续作战，粮单濒绝，异常艰苦。北京和志司，在这时都没有得到第9兵团关于大面积冻伤减员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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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日上午，被围长津湖一侧的柳潭里的美军第5、7陆战团打光所有炮弹，焚烧残余物资，开始向南突围。4日午后，两团美军突围与下碣隅里防御阵地美军主力汇合。

随后，美军陆战1师开始准备最后的突围，在12月1日到6日间，美军C-47型运输机在这个机场起降达200架次，转运4500名伤病员。

随后，美军便开始突围了。撤退的美军很快进入志愿军第58师和60师的伏击圈。然而，天冻地寒，传说两师接敌，可拿枪战斗的人员不过三百人。

而这一切，远在西线的志司是否知悉，目前尚未看相关记录。

长津湖战役，更像是夹生饭。

第9兵团事实上确实分割、包围了美军陆战1师，围住，并分段切割， 然而，却在跨入禁区后彻底累倒，再无临门一脚力气。

4日开始，以第9兵团为主力的中朝联军向兴南港发起最后的攻击。然而，美军在兴南港部署空中兵力、舰炮火力和陆炮火力，交互重叠。中朝联军在这一火制地带屡次冲锋，无一例外均遭失败。兴南港撤退前后，美军舰炮发射了3.4万发炮弹和1.28万发火箭弹，火力烈度超过了仁川登陆。

12月8日，宋时轮向北京和志司报告了27军减员情况，惊悉第9兵团减员、战损惨重，彭德怀当即建议第9兵团撤向较为暖和地带，并且强调：围敌一部打援计划，应即停止进行。

也就在长津湖战役的同时，西线第二次战役中，志愿军主力各部实际上也脱离了之前的“诱敌深入”战法，向联合国军发起全线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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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志愿军出国作战部队既在西线发起规模更大，锋芒直逼平壤、汉城的攻势。

而庞大的第9兵团虽然减员惨重，并没有实现战役目的，但是，志愿军重兵出现在东线战场，攻占兴南港，客观上，中国和美国在整个朝鲜半岛已经处于全面战争状态。

中美再无外交回旋余地。

第二次战役之后不久，斯大林看到了这一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事先承诺却拖延的军火援助，很快便运到了朝鲜战场。

今天到此，后面我将继续在战争角度诠释我理解的长津湖战役，敬请支持、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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