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论如何,我还是感激焦师长的。领导突发善心,是看见我愤怒的目光中破釜沉舟的勇气与义无返顾的决心,感到我的冤枉而良知回归,还是害怕我失去理智做出极端的行为。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
中午会议室里开会的人陆续出来,没见焦成祥。过一会,有人喊我去会议室。
会议室只有焦师长其他人都走了,他说:“我召集了临时会议,他们同意重新调查。三团成立工作组负责具体工作,你回去吧,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你不要再到处跑了”。
这是我没想到的结果。
我知道,无产阶级专政不是吃素的,这个巨大绞肉机,以革命的名义满负荷运行几十年,亿万人成了肉馅。不在乎我这百十斤。何况是送上门的。
只可惜,操作这个绞肉机的伟大领袖已力不从心,精疲力竭的革命群众也玩够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游戏。
与如今的“警察治国,以黑治企”不一样,伟大领袖的专政是靠自带干粮的“革命群众”。失去了群众的热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玩不下去了。正是择机而动,天时也。
当天下午回到连队,刘熙渠已经知道我闹师党委会的事,他说团部通知他,明天工作组来,让我不要乱跑在连里等着。
第二天,果然是马传海来八连,这工作组就马传海一人,他找到我,调查就先从我这里开始了。
这种调查其实就是一个过场,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他们也知道,黑纸白字罗例在处分决定上的罪名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肯定无法落实。只是玩个程序上的游戏。
三年来,我对所有参与迫害我的人没有过任何无理举动。无论老兵还是青年。这样做,对这次的调查起了很好的作用。
调查陆陆续续的进行了两个月,马传海时来时不来的拖延时间。
六月初,马传海找我,说这次调查的结果。他说:处分决定上的那些问题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不过你其他方面还是有不少问题的。不遵守纪律,顶撞领导等…,最后还特别强调,一些参与整过我的“革命群众”如何的识大体,没有一个人说我坏话,还故意提到了谭某,并且还说;我的问题真的解决了不要对那些人有无理的举动,这样对我也没有好处。
他的好心我领了。我知道,狗咬人不能算狗的错,没有主人的纵容它敢吗。狗仗人势的道理我懂,我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那句话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
撤销处分的决定到八月份才下来,那天刘彪找到我说三团党委会决定;“撤销开除军垦留场查看的处分,补发上方期间的工资,报销上访路费。鉴于不遵守纪律,顶撞领导的问题给予警告处分”。如果我同意这样处理,他通知团部正式下文。
我想,事已至此见好就收吧。不想和他们再玩下去了。各退一步是明智的选择,都有台阶下。不然我党怎么会是一贯伟大,光荣,正确。“墨索里尼总是有理”吗。
我说:“我同意,你们下文吧”。
刘彪说:“你如果同意我就召开全连大会,宣布撤销对你的处分决定,你在大会上表个态,做个检查,完了就给你补发工资,报销路费”。
大会是晚上开的,麦收季节来临,白天没有时间。至此我的问题终于有了结果。虽然这样留个尾巴他们随时有把柄可抓,可也是那个时代农建师唯一敢拼命的。
麦收期间他们没功夫给我谈补发工资报销路费的事情,我好好表现努力的工作着,这时候我不想节外生枝,我等着。
麦收以后我找过刘彪,问给我报销路费补发工资的事,他说团里还没给信,你去计财科问吧,这事他们管。
计财科长许大梁叫我回连队等着,到时候通知我。
时间又过了两个月,脱粒入仓的活都完了,我的事仍没戏。此时农场出劳务,组织部分人去钾肥厂挖盐给农建师挣钱。刘彪说,如果我去钾肥厂,他去计财科交涉,看能不能在我去钾肥厂之前解决。他早就想把我打发的远远的了。
可是,很多事他说了不算,团部计财科迟迟不肯给办理,我知道他们奉旨故意刁难。
那段时间我在团部办公室门口常常是破口大骂,那些领导们唯恐避之不及都躲得远远的。
去钾肥厂的那天,计财科长许大梁来了。钾肥厂的车从十三连拉人,到了八连已经下午了,许大梁跟着办理相关手续。
我们几个去钾肥厂的打好行李在连队门口等着。我看到许大梁从汽车上下来就上前问什么时候能给我报销。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他不理我一头扎进连部,那天我许大梁还有刘彪在连部怏怏起来。许大梁当时有点牛逼,以为我不敢怎么样他,支吾着打官腔,没有一句实话,当时激怒了我,我说;老子钾肥厂不去了,你们今天也别想这么痛快就走,他对刘彪说:他不去就算了,我们走了。
刘彪一听也急了,好不容易把这个烫手山芋给弄出去,眼看要黄了,气急败坏的对许大梁说;你今天必须让石鲁生去钾肥厂,不能这样说话不算数。
车上下来不少人,和八连的知青围着连部看热闹。我抓着许大梁胸前的衣服领子往外拽他,他两手死死抱着桌子腿不撒手,那气氛,那场景;我想起了“智取威虎山”的阮平,阮副官。此时,一贯在知青面前趾高气扬的大科长,像一个活生生的小丑。
那天,闹的也是天昏地暗,他们见识了农建师还有这样不知死活的知青。
闹到最后双方妥协,他们答应尽快给我解决问题 ,我同意去钾肥厂。
其实,我知道办不办都是上面的意思,和他闹也起不了作用,只是“项庄舞剑 意在沛公”。制造一点压力。
许大梁是上海人,从新疆兵团调到青海,娶了一个济宁知青老婆。知青返城,他跟着回了济宁。
2013年我们搞知青活动,在济宁看见他,他第一句话就是:“老石啊,那年的事不怪我,是领导的意思”。
其实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是谁都无所谓了。只是希望这段灾难的历史不要变成将来。
我在“察尔汗钾肥厂的那些日子里”,对这段历史的记忆有很多值得回味的地方。特别是当我的问题基本解决,补发的工资和报销的路费已经拿到手。病退回城的手续在战友和朋友的帮助下,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 正是知青最舒服的时期。
不搞运动,不学习、出工不出力,有的干脆就不去。打扑克、下棋成了正业。工资一点不少,从不拖欠,这种好事真不多。这时候的农场从上到下已经半瘫痪了。
五一节前我们都从钾肥厂撤离了,人员各回各的连队。那天好朋友们都在一起,长友说 ;“鲁生别回去了,你看这里多好,不干活还给钱一分不少,那有这样的好事”。
虽说是玩笑话,那是当时农场的真实情况。
那是1976年的春天,天安门事件以后,广播电台天天都是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天天说防止资本主义复辟。
我说;“你们知道什么是资本主义复辟吗?有一天早上起来听说石鲁生枪毙了,这就叫资本主义复辟”。他说;“有这么严重”?我说;“可能比这个还严重。
这一点我非常清醒,毛万岁说:“他们人还,在心不死”一点不假。他们等待时机,有机会一定会治我与死地。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同一块石头不会绊倒我两次。
六月济南发来“准迁证”,我顺利的办完各种手续。七月回到济南,重新开始了我新的人生。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我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我的心了无牵挂
穿过黑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现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无比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
青海啊……拜拜了!
后记:七六年七月病退回济南后,白朝敦也与当年十二月病退到回济南。那时候日子过得很艰难,生存的压力大。三十岁了还打零工干学徒。没有一份体面安稳的工作。老婆孩子都是黑户。有一次白朝墩说:“现在日子过的还不如青海,在青海生活上没问题有工资发。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回来呢”。
我说:“我觉的青海那边出事了,你没见多长时间没有回济南探亲的拉”?
我的感觉还是挺准的,没几天在上班的路上看见从八连调到十三连的陈光华,他见面第一句话说:“了不得了,八连逮起四个知青来,这次可厉害了,海西州派的工作组比文革还厉害。批斗完了直接进劳改队。工作组开大会说:“别看石鲁生回济南了,也要把他抓回来我们已经发了通缉令”。又说:“五连抓了三个,刘宏亮也抓起来了。大家可吓坏了。
刘宏亮是青海兵团文艺青年的导师,大西北著名诗人。后来的青海湖杂志总编
毛万岁已经升天,文革也结束了,农场极左势力还这么疯狂。这样的事我可早就料到了。
其实,往事并不如烟,一切并未远去。
完
2017年11月与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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