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涛和小慧终于领回了两个红本本。 捂在胸口像是另外两颗薄薄的心脏，扑通扑通的。
小慧说今天应该叫做“洞房花烛夜”，但是他们没有房，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开一个宾馆的房间——那是他们住过最贵的一间房了，平时只需要一间集装箱就可以大汗淋漓地睡上一夜，租一天只要六块钱。
新婚之夜，再好的宾馆也是“退而求其次”，可惜了只剩下标准间了，两张小床，有点浪费。阿涛怕阿慧不开心，暗自龇牙咧嘴地吞下了舍不得。特殊的一夜没有“洞房”，但是可以有“花烛”。阿涛偷偷买了两根红蜡烛，塞进包里带了进来，生怕被宾馆里的人发现。
宾馆有点旧，不过阿涛觉得很豪华。在阿涛和阿慧的家乡小乡镇里，最喜欢用金子一样颜色的铜色装饰。阿涛读书不多，但是乡里有一间宾馆叫“金碧辉煌”，里面也包满了这样金灿灿的铜色，他觉得自己住过这样的房间，已经算是理解“金碧辉煌”这样一个成语了。
不过洞房花烛夜的这个房间更加“金碧辉煌”一点，地面是软和和的黄色长毛绒，踩上去像棉花，阿涛有一点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道是地太软还是腿太软。进门是一个窄长的过道，手边有一排整整齐齐的开关。阿涛吞咽了一口口水，抬手把所有的开关都开开了，整个房间“咯噔”一样全亮了，金碧辉煌的。
窗帘掩了一半，窗户明堂堂的，边框是金色的，像是镜子，反射着大灯的光芒。进了房间墙上还挂了几对开关，一开开，房间的边缘也发出彩灯的光芒，还跟着阿涛的呼吸一起忽明忽暗、闪烁不止。
阿慧说过，以后有了房子，也要装好多好多灯，边边上还要围上一些彩灯——她在城里看过的，一开一合还能发出不同的光，像是大酒店一样。还有桌子，那是阿慧曾经和他说过的大木头桌，又厚重又结实，能用30年，越用越光亮，越擦越亮堂，看起来既踏实又有家底，放在家里一看就像过日子的样子。好打理，女主人也有面子。
“阿涛，你看！”阿慧满脸红晕，有些羞赧的憨态，“真不正经！”
阿慧半羞半怒地拉了拉阿涛的手，指了指天花板。天花板竟然也是一面巨大的铜镜，有点锈，正对着两张床，一仰头就能看见自己。
阿涛愣了愣，也跟着抬头看顶上的镜子，终于反应过来，也红了脸，“咱们以后要不要也这么装房子？”
阿慧脸红到了耳朵根，啐了他一口，“你也跟着不正经！”
她抠了抠彩灯的开关，啪嗒啪嗒地开了又关，彩灯有的时候像深呼吸一样潮起潮落、流水一样流淌着不同颜色，有时炫目地急闪急灭、交替泛起单色光辉，像舞厅一样。有四五种颜色，四五种闪光呢！阿慧看不够似的，开开关关细数，呼吸也跟着闪烁一起急促起来。
阿涛紧促促地拉过她，把两个红本本端端正正地铺在桌子上，从抽屉里终于翻到一张粉红的单页广告纸，垫在光亮如涂抹了油脂一样的桌子上，先点燃了一根红蜡烛，小心翼翼地端住下缘，滴下两滴蜡油，把两根蜡烛都立在了桌子和纸上。
阿涛把打火机塞进了小慧手中，起身把每一个开关都关了，跌跌撞撞，还在床脚磕到了膝盖。
小慧点燃了另一根蜡烛，入神地看着火苗。火焰那么小，刚刚还四面明亮得毫无阴影的房间，忽然只剩下了两簇豆大的火苗，人影稀稀落落拉得好长。她把阿涛的手拉过来，攒得紧紧的。
“以后我就是他的人了。”小慧这么想着。
“以后我们也要买这么一个大木桌子，也要装好多灯，也要装会变的彩灯”小慧这么说着。
小慧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两根简陋的花烛，只想起了吹蛋糕蜡烛的样子。她甚至还许了个愿，一口吹息了蜡烛。阿涛借着最后一点烛光，仔细看了看小慧的双眼，舔着烛光。他一口粗气扑灭了蜡烛，用力地把小慧圈在了怀里。
“我会对她好的。”阿涛这么想着。
“这样就看不见顶上的镜子了。”阿涛这么说着。
洞房花烛夜，金碧辉煌时，人间有人间的颜色。总有一间老房，会见证过一点烛光和一点好时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