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不该是我的故事……
2006年8月28日,我的同桌终于变成了男生。龅牙的老师告诉我们男女授受不亲,男生一大组女生一大组,于是初中三年和尚一直坐我左手边。
和尚姓蒋,我们开始叫他委员长,国共过去向来不能共处;我们斗架了就骂他蒋秃头;时间一长大家都用秃头称呼。
初二时同学们都迎来了快乐的青春期,不想秃子对女生坐怀不乱直逼柳下惠。
我和后座炜哥以为他喜欢男的三天没敢和他说话。直到他自己发现不对头,拼命为自己平反,我们才勉强同他和好。
后经观察,发现秃子的定力着实无与伦比,清心寡欲;我们便送了他“和尚”作为新外号。
和尚人不错,是班上的纪律委员之一;学习踏实,为人耿直,是老师的小助手。但因为讲义气,我们抄作业只要他没看见从不揭发;所以也是同学们的好朋友。
和尚有个很好的生活习惯,每天风雨无阻都会起大早从我们住的荒郊野外跑步到隔壁樊涛村。
他说是去买早餐,再一路游吃回来。所以每天都是踩着早读铃声进班。
为了让他好做,我每次都起大早到班上抄作业。和尚也很配合,语文课写物理,数学课写英语,物理课写化学;每次写完后都不小心忘在教室里,好让我们抄。
后来,杀马特和非主流分成了两个流派。
后来,我们故意在QQ空间上发一些狗屁不通的字句,自以为很帅。
后来,满大街都是网络歌手,我们这些毛小子哼着口水歌,斜着眼一副傻逼样自诩忘了爱。
和尚毕竟不是真居士,自然不能免俗。同大家一样,每晚回家躲被窝里,捏着父母充话费送的手机,用可怜的5元包30兆流量在移动梦网上下载那些两元一条的歌曲片段。
那时候流量包还不能续费,多出的流量费用每分钟一块,除了炜哥这样家里开煤矿的,我们话费不够用是常有的事。
和尚潜心于网络歌曲,走路吃饭蹲坑,无时不刻都摇头晃脑;忧郁的眯着眼睛,一副肾虚样。5兆的手机内存删了又满,满了又删。
功夫不负有心人,和尚的家长终于被老师叫来了学校。
我和炜哥爬在窗口想安慰站外面的和尚;但是找家长是学生时期最大一劫,我们都不能保证每次全身而退,更何况第一次渡劫毫无经验的和尚。
和尚的家长从办公室里出来,后面跟着龅牙老师。我们还没来得及想出安慰的话只好先躲到玻璃窗后面。
只听龅牙老师叫道,蒋岳最近成绩下滑很严重啊!要是再这么下去,我打保票你高中绝第考不上!说完挑了眼皮,看到和尚家长一脸怒容,满意的推了下眼镜。
和尚家长猛地伸出手指,戳得和尚一个踉跄;和尚红着脸站稳。
龅牙老师瞥了眼和尚继续说,应该好好的教育哈哉!
和尚的家长瞪着和尚,听到啦!老师说的听到啦!和尚点头。
龅牙老师见和尚的家长并没有好好的教育一下,于是又加强语气强调了一遍,应该好好的!教育哈哉!
我和炜哥本躲在窗户后面,这时都悄悄地探出头,想看看和尚的家长会怎么好好的教育哈哉。
只见和尚涨红了脸一动也不敢动,家长眼睛瞪的更圆了。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那感觉就像看国产鬼片,明知道下一个镜头要用5毛特效和重低音吓你一跳,但因为花了买这烂片的票钱,不故意犯贱被它吓一跳又感觉不值。
这种作死的心理我着实是太喜欢了。
只见和尚的家长抬起了手
然后
老师的话你记住啦!
和尚连忙点头。
那你回去吧。语毕,和尚的家长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先走了,有劳老师教育了。
龅牙老师呆呆的愣了会儿,待到和尚的家长转下了楼梯,才失望的推了下眼镜。回头瞪着和尚,死回座位去!
和尚脱困,连忙死回了座位。
老子在他的《老子》第二章曰过: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事物都是有两面性,悲喜向来相随。
和尚渡此大劫,虚惊一场;收获却是不菲,经过那段时间的锻炼,那些什么许嵩徐良汪苏泷,手到擒来,开口就能唱,并且还原度超高,再加上和尚本来就长得不错的,吸引了无数小女生。我作为他的同桌每天一上自习课便点歌。他唱得开心我也听得自在。
和尚的人气骤然飙升,我和炜哥自然也是脸上有光。
每每有人提到他时,我们都会凑上去,假装不经意的来句,哦,老岳哦,我家大兄弟。等到那些人想向我们打探和尚的底细时,我们都会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的样子,扬长而去,心中暗爽。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直到某天放学炜哥拉住我,你觉不觉得和尚有点问题?
我看炜哥神神叨叨的,有毛问题!
炜哥说,嗞你说和尚每天有这么多小女生找,他怎么不谈一个。
我说,谈毛啊!和尚啊!柳下惠啊!
炜哥说,你别给我扯淡,过去柳下惠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晓得女生不会看上你。
我说,那现在就会看上啦?
炜哥说,这你看不出来!难怪你屌丝样子,注定不得人要。
我说 ,滚啦,轮不到你说葩,你特么不也屌丝一个。
这么说着已经走到炜哥家门口,谈话只好终止。炜哥回去了,剩下的路上我一路捉摸着炜哥的话。
想来也是,和尚同我们一样是偷偷看小电影的撸管男,纵然喜好口味偏重,但性取向还是正常的。
看到好看的女生,虽不像我和炜哥那样盯着看,但潜意识下也会瞟两眼。快三年相处下来也,这脸皮厚度超过我和炜哥之和;同女生交流时也从来不像我们那样局促不安。
按理说现在有这么多女生围着没有不下手的道理。
第二天,我和炜哥商议一番便去逗他。
我们两人围着他,胡吹海扯。说人生苦短朝华白首不过转瞬…有欢喜的妹子赶快下手不要等到以后后悔…说不定人家也对你有意思不过面皮薄说不破…早点下手不然错过了人家说不定比你更伤心…这么扯着炜哥还吟了首早读课背的古诗。
我们连续扯了四节下课,连我自己都被自己说服了。但看和尚依旧处之泰然不食人间烟火,我们也只好作罢…
某天晚自习,我像往常那样传纸条向和尚点歌。没想到这货低头写作业根本不鸟我。
看他这么安分,心里有些来气;但也没多想,转了下笔把纸条戳回来顺手丢进抽屉。
这样不知静了多久,突然听到和尚开始断断续续的唱歌。
不是许嵩徐良汪苏泷,也不是冷漠小贱单色凌。我从没听过这首歌,或者这类歌。毕竟我人生第一次认真听的流行音乐都是和尚唱的。
和尚沙哑着用我从没听过的声线,唱着
…
眼睛红了也没有发现
…
这条旧路依然没有改变…每次路过都是晴天
…
深藏的暗涌已经越来越明显
…
我害怕每天醒来想你好几遍
…
我感觉不对,这首歌一点都不炫酷,一点都不非主流;抬头刚想制止和尚,却发现他眼圈居然真的红了。
我从来没有过安慰女生的经验,更何况一个哭哭啼啼的糙汉子。只能呆呆的看着不知所措。
然而和尚居然越唱越大声,越唱越凄惨。
蓦地前座的学习委员起身举手,报告老师,蒋岳大声喧哗打扰我学习。
我听得入迷,突然被打断,好生不快。想瞪学习委员,但龅牙老师先我一步瞪了过来。便慌忙低头假装写作业。
和尚被龅牙老师揪出去罚站。我看着他黯然的背影,突然感到莫名的伤感。
第二天,和尚没去樊涛村买早餐,我们起早抄作业第一次全被抓到。
初三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要中考…
考前模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什么人能考上,什么人考不上,大家心里早就有数。
我和炜哥自然早早的被圈进考不上的行列。但作为一群中二病没毕业的热血少年,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像极了吴蜀联合前的刘备大军,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和尚成绩向来不错,虽然之前因为唱歌出了些差池,但也一直保持中上游。
考试前一晚,破天荒的没有了晚自习,没有了所有的家庭作业。我和炜哥商议要不要到哪里放松一下。
我说,要不要带和尚,这货萎靡不振好久,早上都不跑步了。
炜哥说,也好,和尚天天一副管撸多的样子,是该振奋哈哉。问下他吧,估计他也不得去。
我料想和尚现在肯定要回家继续复习,但是还是试着去问了下他。
和尚犹豫了下,竟然答应了。这让我和炜哥无比兴奋,毕竟有好学生同我们一起堕落。
炜哥说,明天我们就不是初中生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烤串儿。
我看这种事儿向来都是炜哥掏钱,当然十分的赞同。
和尚反正是跟着我们走,自然没有意见。
回去放了书三人就挤上了炜哥的助力车一路怪吼冲向樊涛村的大排档。
几根烤羊肉下肚炜哥说,长这么大还没喝过酒,今天三人也算是散伙饭,得弄个酒喝一下。
我说,好我叫老板拿瓶啤酒。
炜哥说,喝什么倒头啤酒,要喝就喝白酒。
我说,行。
和尚没发表意见,我们就算他默认。
炜哥要了三瓶大瓶的二锅头,男人就不能怂,一人一瓶。
我们都没喝过酒,但冲着那个怂字,都装出一副经常喝的样子。
三人同时掰了塑料盖子,一拱手幻想着大侠的样子向后仰头,含着瓶口就往胃里灌。
我闭着眼睛,做好了准备,去硬抗记忆里的那份火烧般的辛辣。然而接下来的结果让我大失所望。
三口入喉,除了第一口差点被酒气呛到,接下来两口居然除了腹中热乎乎的,没有别的异常感觉。
我悄悄睁开眼睛看和尚和炜哥,没想到和尚和炜哥也睁着眼睛看着我们。
互相看到对方的瓶子没放下,一个个都硬气起来,干瞪着眼睛只顾咽酒。
一分钟不到的功夫,三人居然都干光了瓶中的二锅头。
我坐在塑料椅子上,呆呆的看着炜哥还有和尚,脑子里一团乱麻。各种各样的记忆,像泄洪一样不受控制一起涌了出来。
炜哥看着我们突然咧嘴猥琐一笑,啪的一下扑倒在塑料桌上,也不管溅了一身的地沟油。
和尚晃着身体想站起来,但是没能成功,于是摊在塑料椅上开始骂街。
我听他骂得难听且没有水准,便想捂他嘴。可是一个踉跄没站稳整个巴掌结结实实的呼上了他的脸。
和尚被我呼了一巴掌猛的一惊,全身一抖。突然一翻身扑了上来。
我头昏脑涨的,被他轻松扑倒在地,抡起胳膊便还击。
两人还没开打,就已经被冲出来的老板一手一个提到了马路牙子上。我只觉得身子一轻,然后又莫名的一紧。
抬眼一看原来炜哥也被丢了过来。我头晕晕的看着炜哥的怂样,心里却在琢磨这酒钱付了没有。
我扶着脑袋,努力想着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没注意到和尚这会儿又开始拉着我胳膊抽涕。
我嫌他眼泪鼻涕脏拼命想抽回手,然而和尚却越挣越紧。抽着抽着渐渐小声干嚎了起来。
无奈我只能任他嚎,隐隐约约是
…
你们这两个屌丝
…
我
…
雨婷
…
我听不懂他嚎什么,只能干坐着。
大半夜,不知几点,我被冻醒。看到自己居然睡在马路牙子上,连忙摇醒了身边睡得像死猪的和尚和炜哥。
三人哆嗦着站起来,挤在一起出了镇子,沿着田间小道往回走。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我们三人一句话不说同时驻足在田埂上。呆呆的看着这钢铁巨兽咆哮着从远方驶来。
孤单的鸣笛在的旷野里回响,扩散向更加辽远的苍穹。躁动的气流卷过周身,在我们眼中投下破碎的光影。
火车远去,留下眼花耳鸣的我们。炜哥打了个喷嚏,于是我们又继续往回走。
…
第二天考语文,我硬撑着两个小时不敢合眼。当收卷铃打响时,也不管试卷答得如何,只管丢了笔。栽在考桌上只想美美的睡上一觉。朦胧间听到有人在说什么考生压力太大晕倒在考场…
之后的考试都很顺利。该会的填满,不会的瞎邹。
四天中考很快过去。
自那以我一直没联系上过和尚。
中考成绩出来,我居然破天荒的达到了高中部的公费线。家里都松了口气,把原本怕我考不上好高中用来买分的钱收了起来。
去招生市场那天下着大雨,路上碰到了炜哥,于是就搭了他爹的便车。
我和炜哥窝在大奔的后座,都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讲不出来。自顾盯着车窗上的雨点。
沉默了片刻,炜哥说,那天晚上钱包丢了。
我说,估计是烤串儿的老板顺去了,改天找他要回来。
炜哥他爸接了句,难怪我看你助力车找不到了,感情被你这兔崽子扔外头。
炜哥挠头笑了笑,问我考了多少分。
我说,刚好过我们学校的高中部公费线,不要交钱了。
炜哥锤了我一拳,没看出来你个混蛋这么厉害。
我吃痛推开炜哥,运气好。
炜哥说,放屁,这世上就没有运气这回事。
炜哥没有考到公费线,成绩只够上三流的高中。但他爹有钱,还是把他送进了市重点。
我问炜哥,怎么没看到和尚。
炜哥说,和尚好像没去参加中考,考试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
2009年9月1日,我站在高中部的走廊上,隔着广场。远远的看着初中部,看着曾经熟悉的教室被陌生的孩子们占据。西南角上的那个窗口再也不会出现,我、炜哥还有和尚的面孔。
风吹过,老旧的旗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旗杆下有个背着绿色包的人似乎望着我这里。
我移下目光,但那人已经背对着我往初中部走去。
那背影有些眼熟,但我不敢确定是和尚,因为记忆里和尚的书包一直是黑色的。
开学分了座位,每个人都是单独坐的不再有同桌。但是,男女生不再分的那么分明。我的左手边又出现了女生。
我好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女孩子,不免多看了几眼。
那个女孩感到异状转过脸来冲我笑了笑。我不好失礼下意识的也咧开嘴。没想到却一下子把她逗乐了。
她捂着嘴,你好逗。
我有些恼,但看到她青瓷般漂亮的瞳眸,有些不忍发作,听你口音是本地的。
她轻轻收了些笑容,嗯,我初中在樊涛读的,就在这所学校附近。
我听她说樊涛,一下子又想起了和尚和炜哥,不免抬头透过窗看了下初中部。
她看我心不在焉,接着说,我叫周雨婷,以后多指教。
后来聊了些什么,我记得不清楚,只知道我似乎在哪听过
……
雨婷
……
(完)
本故事八成虚构,如有雷同,我得请你喝酒了。——武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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