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走到岔路时,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林霜。
嘉嘉说,只要有她在场,总能带来比很多更多的快乐。而她的快乐,也都源于身边的嘉嘉。
老天爷在造人时大抵还是公平的,处处完美,也是处处平庸,所以,哪怕有一丝瑕疵,也能把一个人的好,放大无数倍。
林霜什么都好,只有一个缺点——路痴。
“嘉嘉,咱们是往左还是往右。”丁字路口前三百米,视力赛得过超人,刚过了红绿灯就开始纠结起下一个路口。
“无所谓,这个······得看感觉。”嘉嘉觉得这不是路痴,而属于深度焦虑,不仅要吃药,更重要的还是把心情保持好。
“我们上哪来着?”林霜眼神迷离,呆头呆脑。
嘉嘉一脸无奈,随手点了一下屏幕,志玲姐姐柔弱温婉的声音飘进耳朵:“前方两百米,右转,然后直行。”
“还是跟着导航走比较安全,起码不会走丢。”林霜吐了吐舌头,咧着嘴巴,笑得有些恍然。
然后,便是凄然。
景区里,游客如织,猴山旁,一个女孩,抱着电话,哭得声嘶力竭:“嘉嘉,我迷路了。”
“周围有树······
还有人······
不准吼我,呜呜呜······
没说你,我说旁边的猴子······
对,是有猴子······
好吧。
知道啦。
我等着你,绝不离开。”
两分钟后,嘉嘉端着两杯奶茶,看着猴山旁那个还不忘各种姿势摆拍的女孩,哭笑不得。
那是我们第一次集体活动,林霜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迷了路。
嘉嘉和她中间,只隔了一个饮品店的侧脸。
————后来,我们无意中在另一个城市遇见,林霜告诉我,其实那时候,她只怕看不见嘉嘉。————
喜欢就像海,身在其中,能像飞鱼般飞翔,如海豚般跳跃,但终究,离不开那片汪洋世界。
即便等待,只要是你,我就不会离开。
有人说: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迷信。
嘉嘉对我说:爱是地利的迷信。
和大多数缠绵悱恻的爱情不同,嘉嘉和林霜的故事有些清新脱俗。
嘉嘉说:第一次遇见林霜,他正沿途欣赏新校园的美景。
父母已经移居海外,嘉嘉并不习惯国外的生活,大学是他如今唯一一个可以用来拖延理由了。
嘉嘉说:第一次遇见林霜,他就忘了欣赏校园的美景。
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手提袋,肩上还斜挎一个小包。
那时的林霜正气鼓鼓,灰溜溜的沿着宿舍公寓来回逡巡。
嘉嘉出于好奇,不失礼貌的拦住了她的去路:“同学,你丢东西了?”
那个女孩听到嘉嘉的声音,好像突然受了天大的委屈,就那么眼巴巴的盯着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嘉嘉······”突如其来的疑问句式,让他措手不及,回答得毫无灵气。
“嘉嘉,我迷路了。”紧接着,山洪暴发,嚎啕大哭。
呆立当场,周围过往的路人个个一脸八卦,窃窃私语当中指指点点,像是欣赏一出千里寻夫。
嘉嘉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变绿,然后绿的发紫。
后悔已经迟了,只怪自己的嘴贱。
人还不多,嘉嘉赶忙拎起林霜的手提包,头也不回的认准一个方向便头也不回地走。
林霜哭的肝肠寸断,一路小跑,步步紧跟。
“去哪。”声音从牙缝里蹦出。
嘉嘉不是烂好人,但如今这情况,不把这尊真佛送到西,怕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人家怎么知道吗。”身后的女生抽抽嗒嗒,还带着一丝埋怨。
“你哪个系的。”满脸的焦急,不知不觉中传递到手脚,嘉嘉的步伐也在不经意间快了起来。
“不知道。”女生的回答呛了他一个趔趄。
“你是来干嘛的。”
“新生······报道。”
“报道了会迷路?那可是有专人指路的。”嘉嘉有些严肃,学生会这帮孙子有些过分了。
“我在门口看见报到处了,可就那么随着人流走着走着就找不到了,问了一圈,也没能走回去,太特么难了······”
嘉嘉一个趔趄,停下了脚步,返身盯着那个女孩,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越过她的头顶,目光顺着影子一直延伸。
不远处,长长的横幅迎风鼓荡,高音喇叭的声音清晰可闻:“请新生先到报到处报道,领取······”
来来往往的人群忙忙碌碌。
身后那个有些疑惑的女孩,像是被那些东奔西走的人们遗弃在另一个世界。
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从那天起,嘉嘉身后多了一个笑起来很傻气,哭起来很霸气的女生。
说来也怪,那么大的校园,女孩总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男孩身后,从不迷路。
林霜指着嘉嘉笑着跟我们说:他是一道光,很亮很亮。
毕业后的第一个国庆,我们约好了一起聚聚。
酒店不算高,上下五层,但除了房间名称,基本上如出一辙,就连走廊上的服务员也都统一制服。
那天我们喝的不是酒,是青春的宣泄,是过往的唏嘘。
所以醉得很快,吵得很乱。
喧闹中,不知是谁提议,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酒瓶指向林霜。
真心话?那有什么意思。就选大冒险。
内容很简单,让人把她蒙着眼睛送到一楼大厅,只要能从一楼找到这间,就算完成。
林霜霸气侧漏,一拍桌子,毫不犹豫:“不用人送,我自己来。”
于是,跌跌撞撞走出房门。
十分钟,二十分钟······
据她回忆。
应该是在电梯关门之后,她便已经走丢了。
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扔进角落,忘得干净。
当她在大厅转了几圈之后,就彻底的忘记了电梯的位置。
毫不犹豫,找到那个排在第一位的名字,打了过去,时间不长,铃声从身边响起。
她冲着那边傻傻的乐:“嘉嘉,我迷路了。”
朦胧中,他就像是一座灯塔,无论身在何方,只要能看见他的身影,就找得到方向。
“很幸运,那些年,有他的陪伴。”林霜咽下最后一口酒,辛辣、苦涩,宛如不轻不淡的回忆。
很多年后,我出差来到那个沿海城市,对接的客户代表竟然就是林霜。
风雨洗去了稚嫩,虽然保养得当,但眼角脸畔还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林霜客气而不失亲切的问候,商业化的礼节,都让我感觉有些距离,像是一张热情似火的面具,贴在那张冰冷的脸上。
寒暄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不后悔么。”我问出了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成年人的选择,没什么后悔不后悔,只有值得不值得。”林霜摇晃着手中的空酒瓶,透过瓶身看着月色。
“学会在这个薄情的世界,深情的活着。这样挺好,这是嘉嘉告诉我的。”
嘉嘉的走,并不意外,那是早在他们认识之前便已经注定的。
他们之间讨论最多,也最揪心的,就是大学后的安排。
嘉嘉说和她一起申请签证,一起出国。
最后,总是以林霜的话作为结尾:“顺其自然吗。”
其实嘉嘉不知道,那个有些路痴的小丫头,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弯弯绕绕,偷偷办着自费出国的各种资料。
“嘉嘉临走前问过我,一个人,到底会不会为了另一个人改变很多。但我知道,有些事不能迁就,所以,并没有挽留。”
林霜仰着头,望着不远处匆匆的路人:“生活,总是需要付出和索求中徘徊,有些事,命中注定。”
“你看,如今他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林霜有些快活。
我仰头灌下最后一口:“所以这就是他妈的生活。”
“他妈的这就是生活。”林霜不淑女的时候同样霸气。
寒风仿佛撕裂了林霜脸上的面具,她肆无忌惮的唱着,笑着,像是被人遗弃后的呜咽,尖锐地穿破黑夜,钻进人心。
出国前,林霜接到家中来电,外婆病情加重,母亲也因为连日操劳而住进医院,父亲电话中说:丫头,别担心,家里都好,是走是留,我们都支持。
然后,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林霜找到了嘉嘉,仰着头看着他:“嘉嘉,我不喜欢你了。”
阳光从他脸庞划过,射入眼底,些酸涩。
她笑着,他看着,时间静止着。
大概,嘉嘉的生活,也曾为此歇斯底里吧。
第二天,林霜送我去机场,一路上风驰电掣,左突右冲,毫不犹豫。
“你看,我已经不是路痴了。”她那样骄傲,像是在炫耀。
是啊,如今的林霜不再是那个路痴林霜了。
从放弃了软弱的那天开始,她就用坚壳紧紧裹住自己。
只是有些东西,还是无法忘记。
前天夜里林霜肆无忌惮的唱着,笑着。
然后呢喃着:
“嘉嘉,我迷路了······”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症患者,渴望拥抱,却又独守着孤单。
那是软弱,也是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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