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似有一场剧烈暴雨。但天总是黑着,半天没有掉下一滴水。我坐在房间里,望着这样的天,闻着这样的空气。偶尔有风吹来,更添加了几分腻热之意。这里的夏季,仿佛永远无法顺畅丝滑地降临一场雨。
而羌安的雨,说来就来,像无理取闹的顽皮孩童,说要翻脸就翻给你看。
那年端午前后几日。半空中飞了许许多多蜻蜓。倒没有乌云,阳光大好,周围较高的坡地长着非常鲜绿的野草,远处望去闪闪发亮。
项目部门前的小河,因工程水土措施没有得到真正落实,使得河道抬高变窄,水流已漫上了水泥路低洼之处。小河的远处,又是一座人造矮桥,下方设了两根过水涵管,像主动脉般将水流导向下游农田。我看着漫天飞舞的蜻蜓出神,此刻的它们,多像四散而逃的饥荒害虫。
那天夜晚发生特大暴雨。先下了个把小时的中雨,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隔壁房间的周工坐不住了先走出来。在二楼简易的木板走廊上来回走动,脚步声不断响起。我也出了房间,雨突然就变得更大了。铁皮屋底下已经完全无法看见路面,而是混着泥土的,湍急的污水不断冲刷着单薄的房梁。由于路面已失,对岸项目部的人都围到一边,呐喊着要我们立即过去。刻不容缓,我拉着h的手,咬着牙,准备从水中横穿。走到一半,感到脚下的阻力在变大。陈在对面向我们伸出双手。一瞬间,在铁皮屋后方,泥沙俱下,冲破脆弱的白蓝墙壁,冲进了我们的办公室。而我在前面看见大股大股泥水从早已变形的门里向外涌,我明白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将毁掉。
五月的雨,暴戾到如此。乃至于来不及反应,一个有着两层楼,十个房间的铁皮屋顷刻间被击垮。等到雨情放缓,等来彻夜断电。后方厨房燃起了锅炉,一位大姐为大家煮了面条。我衣服全湿,时不时被雨水所溅,身体僵冷。大家端出面条来,仿佛无事发生,又开始笑着吃面。而不远处的房屋残骸,我们像是看不见。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移动硬盘,还插在主机上。小艾让我明天早晨去挖,说不定还能挖出来。看我冷得发抖,带我去了他的房间。进去却闷热起来,房间非常凌乱,衣服裤子随意脱放。床的角落,还有被当作烟灰缸的矿泉水瓶。床上铺着凉席,脚的位置摆着一台电风扇。他打开手机电筒,为我翻找上下衣。我将自己的条纹衬衫脱下,用衣架挂在了墙壁上。换上他的衣服,躺在床上,觉得刚才的所有像一场梦。
窗户边浸着月光,手机电筒可以关掉。现在我们必须节省电量。小晨也进来,靠在他的床上摆弄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长夜清寒,仍能看见云的形状。天色黑得不彻底,我祈求着不要再继续下雨。
翌日清晨,屋外还发着蓝光,不停有风吹进来,我被冷醒。立马就跑去翻找我的“固定资产”。走出外面,泥沙满地,惨不忍睹。铁皮屋斜着,像一个老人缓缓坐下。办公室几近被泥沙堆满,两米高的文件柜只露出一个头。而诸如电脑,打印机,桌子椅子,都埋在了脚下。
都独大道已停工两年,到处遗留着工程残体。常见未做防护的高悬边坡。铁皮屋背后就是这样的冲沟,一直延伸至内部的高山顶上。顶端是空一人的高架桥。强降雨带着沟里的砂石一路直下,我们损失惨重。
我遇见了最厉害的“端午水”,一夜之间,所有工作痕迹被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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