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婚礼

“小美，真漂亮！”人们见到小美赞叹之余往往会附加上最后一句话——“只可惜她的出生。”

那年，小美娘19岁，美若人间尤物，却对一个外地串乡的货郎情有独钟，郎情妾意，情到深处，那货郎和小美娘温存后便像流星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仅在小美娘的生命里给她留下了小美。

小美跟着她娘，她娘带着小美，在乡邻、乡亲及家人特别的“关爱”下，小美一天天地长大。

小美出落的和她娘一样漂亮，尤其那双迷人会说话的眼睛。“简直比她娘那双眼睛还会勾人。”明明有些人并不清楚小美娘年轻时的模样，偏要在见到小美时，眉眼一挑，鼻子哼哼，吐出一句意味深长的感慨，像一声不容小觑的广而告之。小美娘招引来货郎，货郎吃了他不该吃的蛋糕，然后又把吃剩的东西丢给了这个村子，自然引来村子里的人嫉恨与报复，他不得不“弃城”而逃，销声匿迹；有人有意诅咒说货郎因此中了邪一病不起，早化成了尘土；有人甚至妖言惑众说小美娘带着小美住的村西头，夜间常有狐狸出现……总之，小美和她娘就是这儿的“扫把星”，被乡邻们当成祭品奉上了祭坛。

小孩子们不理会这些，贫瘠的小山村里，他们自有他们的娱乐方式，追逐在小美身后，像一群发现陌生人的狗大声狂叫：“野孩子...野孩子....”喊叫声让小美悚然，小美像过街的老鼠仓惶而拼命地奔逃，她惊魂未定的样子越发让孩子们兴奋，他们喊叫得越发起劲，笑声也越发狂野。

小美痛恨“货郎”，痛恨让她从梦中惊醒的一阵阵狂野的笑，有时她也憎恨她娘，憎恨她娘下做，不知廉耻，败坏乡风民俗，但是，她恨着恨着又可怜起娘孤苦伶仃的身影，还好，娘有她。

失望之余，小美离开了家，她要重新来过！

在一个遥远的城市里的一角，小美开了家小小的花店，天天与鲜花为伍，在鲜花的烘托下，小美似乎更漂亮了，哪有少年不怀春？小美一样。小美渴望爱情，却又不敢触碰爱情，娘的爱情，娘的“货郎”就像一面镜子悬挂在她的生活里。就这样，小美与花为伍，与清风明月为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始终把爱情拒之门外。

小美离开家的第7个年头，那天，她25岁生日，小美想家、想娘，她早早地关上店门，带着自己的影子游走在异乡的街灯下，顾影自怜，不禁感伤，她走走停停，一阵茫然……

古老的小巷里有家小酒馆，环境幽静，灯光朦胧，一曲悠扬缠绵的萨克斯，从小酒馆里流淌出来，在醉人的酒香里低低地诉说着它的思念与渴望，像一只迷人的小鸟，在昏黄的街灯下与小美撞个满怀，这一切似乎都在提醒着小美今天是她的生日，一首为小美弹唱的歌，小美情不自已地来到小酒馆，倚窗而坐，她要来一瓶红酒，她要在生日里敬自己一杯酒，小美没喝过酒，酒就像她不敢品尝的爱情。

酒，苦涩苦涩地顺着小美的食道蜿蜒而下，眩晕的感觉在小美的大脑里不断升腾弥散，小美体验到一种从没有微妙的愉悦，原来酒是这样，她觉得自已飞起来了，穿越了，她迷迷糊糊的目光穿过深邃的夜，她看到秋风里她与娘的小屋，看到娘在院子里忙碌还有那条小狗，夕阳里，那条小狗欢快地围着娘撒欢儿，好像它也知道今天是小美的生日，小狗是她离开时留给娘的礼物；小美突然又听到“咚...咚....”的拨浪鼓声，一个货郎，一个模糊的身影由远而近，依靠在娘的门框上敲着娘的门；她还看到一个小姑娘在一阵阵狂野的喊叫声里仓皇逃窜......小美的眼眶湿润了，她猛喝一口酒，然后伏在桌子上，在萨克斯如丝般柔滑的演奏声中沉沉入梦......

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张凌乱的床上，黎明之前，小美醒了，

小美的世界崩坍了！

小美怀孕了，娘有娘的“货郎”，是哪个“货郎”入侵了她？小美却一点也不知道。

小美疯狂地捶打自己的肚子，妄想把硬闯入她身体里邪恶种子消灭，她无助而悲戚地哭了一场又一场。

静静的夜，小美斜倚在床头，再一次展开团皱了的B超报告，宫腔像一间低矮的茅屋，有个小小的状如豆芽一般的小生命正蜷缩在那，把自己柔弱的触须伸进小美的血液里，用她弱小的生命拥抱着小美，温暖着小美的夜。

小美木僵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栗，似有股电流通过，小美情不自禁地把右手放在小腹上摩挲，混乱的大脑突然变得安静，她好像听到有个声音从哪里传到她的耳膜：“我在这里，我是你的小美。”小美的眼眶再次湿润了，最后，小美用低颤抖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回应了她：“就算全世界都唾弃你，你始终是我的小美。”

经过数天的挣扎，小美最终决定生下她的孩子。她要让自己的孩子像天使一样在阳光下快乐地长大！

迷茫中，小美想到阿伟。

小美与阿伟两年前相遇在小美的花店，从此，阿伟便喜欢上这间花店，阿伟时常光顾，借机和小美搭讪，偶尔会在小美的店里买一枝百合送给小美。

阿伟阳光、伟岸，不失温暖与俏皮，操一口小美辨识不了的外地口音，看到阿伟，不知怎的？小美就会联想到娘的“货郎”，娘说她的“货郎”就是这样绵软的外地口音，小美对阿伟刚建立起一点好感，却又被他的口音冲淡，她又联想到娘的“货郎”，是他让娘一生痛苦，是他让小美活的没有尊严、没有自信，小美无端地憎恨起阿伟来，突然间像触电一般，立即和阿伟拉开距离。阿伟从小美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东西，他知道小美一定有她不愿说的故事，故事里藏着小美的痛。

阿伟究竟是哪里人？做什么的？会不会像娘的“货郎”一样来接触她？有时，小美在心里固执地认定阿伟和那个“货郎”就是一路的货色，她恨他，有时却又恨不起来，不想见到他又渴望与他接触，进一步了解阿伟小美还需要时间。小美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现在阿伟至少可以作为朋友，弥补她在这个城市里的空缺。

小美和阿伟很熟了，偶尔，小美让阿伟帮点小忙，比如看一会店，或整理一下插花，阿伟都欣然接受。

有一天，阿伟把百合换做玫瑰送给小美，当场，被小美慌乱地拒绝，小美只当他是朋友，至少目前是停留在朋友的阶段。

自从阿伟上次送小美玫瑰遭到拒绝，阿伟来小花店的次数明显变少，来时的语言也寥寥，他更愿把语言变成行动，帮小美整理花、剪枝、给花喷水，打扫花店卫生……一切无声的行动似乎都在等小美一个思想的转折，小美也试着改变，她想把他从娘的“货郎”里分离开来，小美需要时间，她要让阿伟的样子越来越清晰、饱满。

差不多有一个月阿伟没来花店了，也许他是出差去了，这时，小美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阿伟，她后悔，要是生日那天她允许阿伟陪着她，她小美或许还是原来的小美。

可是，阿伟…..？

这天，阿伟终于来了，小美憔悴了，苍白的脸冲他惨然一笑，阿伟觉得小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心立即紧缩起来。小美转身把店门关上，示意阿伟坐在她的对面，小美还未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一滴、两滴、扑扑簌簌成行成串地流，泣不成声，阿伟静静地坐着，像等待着一个重要的宣判。小美开口了，她说：“阿伟，谢谢你一直关照我，你是我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我想求你帮个忙行吗？……求你给我一个婚礼吧！求你当我一天的新郎......”

小美呓语一般地诉说着，至此，阿伟才了解到小美的全部故事，他呆住了，苍白扭曲的脸比小美的还要难看，漠地，他木然地站起身掰开小美的手打开门，步履蹒跚地离去。

婚礼在小美的村子里举行，小美漂亮，阿伟英俊。小美把微微隆起的小腹掩盖在洁白的婚纱下，挽着阿伟的臂膀走在婚礼的殿堂上，在婚礼的眩晕中小美感到小腹微微不适，下体有阵阵潮潮的东西淋漓不净，小美顾不上这些，她扬起幸福的头颅，一步步向婚礼的高潮走去，粘稠的液体滴落在薄薄的红色地毡上，被曳地的长裙拉扯成一道长长的深红，像婚礼的一声长长感叹。

曲终人散时，小美轰然倒地，洁白的婚纱里透着汪汪殷红。

小美从昏迷中苏醒，答案显而易见，小美如释重负，她瞥了一眼床头上的心电监护系统，跳跃的电波提示着她依然有着鲜活的生命。

小美苍白的脸庞出现一抹笑意——她的小美终于成了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