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火枪”算不上枪,充其量只是一个能炸响、能量小于最小鞭炮的玩具。
淘宝上叫“火柴枪”,词汇创造率颇高的当下,年轻人知晓者凤毛麟角。但它在七十年代却大红大紫、风糜一时,学生男娃娃几乎人手一把,那是孩子们心中最得意的“娱乐装备”,火柴枪是中国社会在经过长年战乱之后,普通百姓对于战争时期烙印影响和怀念的一种表现,附和着那个年代的社会特色,掀起一股旋风,激起万千波澜。
一:收枪
上世纪70年代的一个夜晚,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晚上9点光景,晋南黄土高原的农村,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猪已归窝,鸡也上架。土炕上,油灯灰黄,纺车摇完几把棉花捻子,鞋底也纳了半只,衣服也缝好半件。闹钟指针变成直角,分针刚过圆盘顶端。村中央学校的上空就响起放学的铃声,清脆而规则的铃声划破宁静的夜空传遍四面八方。
铃声过后,村中心传来阵阵喧闹。巷道里火光冲天,杀声阵阵,冲锋的脚步震得炕头咚咚做响。鞭炮似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人们不由得骂到: 土匪进村啦,一伙狼娃子!
此刻,大队部治安室灯光明亮,煤油罩子灯的灯花炸过几次,钢炭炉子底座的炉灰静静落下,带着火红瞬间熄灭。
民兵连长拿起手电,打开邻屋的门锁。手电光晕处,墙角四周白布罩着的木架子完好无异常。走近架子,扯开围布,一排排的全自动步枪整齐的排列,雪亮的刺刀露出阴森森的寒光。挨个点数150不多不少。放下围布,锁好房门。走进隔壁,在桌子上的表格里填写几笔。
这个时候由远而近的尖细爆炸声和乱马狂奔似的脚步声,潮水般的传到这里。
大队部门户紧闭。窗外,月华如昼,南戏台张开四方大口,安然无声。四颗高大的古槐枝干繁密,被月光斜映在空旷冰冷的土地上,置身其中,肃静而孤寂。
守门人,望了一眼屋外如水的夜色,听了听巷道熟悉的呐喊和杂乱声,自言自语道:“这帮小土匪,到时候了!”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村中央铃声又起,口哨声跑步声响彻云霄。稍事停顿,第5套广播体操预备,开始……
七上八下、疲疲沓沓的体操刚一结束。从校部砖窑里冲出十来名年轻男教师,手里提着筐子,从后排挨个搜起。这时候,这帮“小土匪”才明白,这是“缴枪不杀”,从后腰和裤子口袋一摸一个准, 20分钟收获颇丰。三大筐子,形态各异,明晃晃的全是心爱的“武器”,眼睁睁看着被收走,心存不甘。想集体造反,又无组织,更无胆量。关键是“敌人突然袭击,没有防备”。
此后班上的教师子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拿乌么多枪,炸你屋北厦呀!”
二:打靶
洋火枪5月的一天,全公社民兵打靶比赛在我村隆重举行。这是全村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高音喇叭喊叫个不停,村外靶场枪声阵阵,娃娃们的心早就飞走了,已无心看书学习,盼望着放学铃声早点响起。
终于挨到放学,校门口涌出个子大小混杂的娃娃,都是一路小跑,直奔村外南土崖。
只见那里早已人满为患,红旗招展,喇叭高喊。南崖底竖着十块半身靶牌,距离几十米外趴着十个民兵,靶子竖好,崖底哨子一响报靶人撤离。打靶这里又一声哨响,旗子挥下,开始射击,每人十发。子弹穿过靶子在土崖上溅起点点土沫,阵阵枪响揪起观众的神经。
打完,立正。背枪,敬礼,转身离开。崖底听见这头哨音响了,就有几个人去看靶子报环数。
听到10环时,大家一起鼓掌。听到7环以下的大伙又同声叹息。听到说脱靶,就一起大笑。大笑对社员们来说是对成天辛苦劳动枯燥心情的释放,但对打靶者来说那就是嘲讽。
只见脱靶人脸红脖子粗,恼羞成怒把军帽一摔,走了。身边的一个二杆子捡起帽子,报告: “我是连长,刚才那个是见习民兵,请求取消零环,由我补打一发”
指挥员说: “可以打一发,你村小可以照顾!”
只见连长立正,敬礼,持枪一个漂亮的蹲姿,摇摇晃晃喵了半天,一声枪响,连长应声倒地,引来阵阵哄笑。
打靶过后,娃娃们拿小刀在土崖上挖呀挖,挖出了许多铅弹,捡到了一些炮壳。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最欣喜的是炮壳上嵌个弹头,那就是一枚子弹。得到了战利品,小心收藏在隐秘处,星期天准会拿出来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一番,甭提有多高兴了。
三: 造枪
洋火枪 洋火枪 洋火枪交枪风波之后,学生娃娃除了气愤,也想到了把校部的门撬了。但是内线传过话来: 那是大队民兵治安所为,谁敢与拥有真枪的民兵作对啊,只好偃旗息鼓,不敢造次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礼拜天,三人一伙五人一帮,造枪行动悄悄开始。
大人一般不管不问,娃娃们自由发挥,一人会做百人效仿。
洋火枪架子还是用“豌豆丝”弯好,枪头用废旧的自行车链条组成,爆炸部还是两节链条用辐条帽锚在一起。撞针用坚硬的辐条,发力还是由车子内胎的皮条。
除此,这回又有了新的创举,洋火枪加上炮壳,摇身一变变成了“盒子炮”。
子弹炮壳在锅底下火上一烧,凉水蘸过,撞击的铜垫子自行脱落,露出两个小眼。再把此处钻透与链条用幅条帽固定链接,放置在原先的枪头前面,装上火药封上土,打出去一片火光,威力大得很!
升级后的“盒子炮”,真是枪中之王。拥有者身份自然抬高,被视为发明创造的楷模。
礼拜天的夜晚,特别是一轮圆月当空。孩子们,三五成群结帮拉伙。模仿战争环境下的国共战场,人人抬手家伙一亮,爆炸声冲杀声响彻一片,场面激烈声势震天。
枪头用黑胶布封好,手柄用白膏药缠过,把子上吊块红布条,最是潇洒、神气!
《奇袭白虎团》的严伟才,《沙家浜》的郭建光,《智取威虎山》的少剑波,这些战斗英雄是孩子们心中的偶像。娃娃们时刻都想和他们一样成为人人敬仰的战斗英雄,只要党和人民一声召唤,立刻投入到战斗中,勇往直前绝不后退。
最羡慕家里条件优越的娃娃,掏出整盒的火柴,抽出一根,扭开枪头刮了红头头,扭正枪头,撞针压过三下,拉开拴子,扣动扳机,就是一声炸响。
一般的家庭,都是三两根偷偷往口袋装。看看家里大人不在,伸手在灶台的火柴窑拿出火柴盒,装上几根就一阵风溜了,结伴到野外,开上几枪心里甭提有多舒坦。
洋火枪流行十年,虽然有过危险,但还没有听说弄出过啥大乱子。只是后来的“盒子炮”威力太大,玩者也感觉害怕,轻易也不敢多轰。
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国家迎来科学的春天。爱科学,讲科学,用科学蔚然成风。学生的课本变成了全日制十年制全国统一教材,同时恢复了高考招生,学习负担重了,闲玩的时间就少了。洋火枪逐渐被隐藏,或者被望子成龙的家长们扔进了枯井。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夏夜,凉风习习,村中池塘,水波不惊,蛙声如潮。池边桐树沉静无声,鸟雀入巢,鸡鸭上架。池边东户土炕上,一张精致的炕桌两边,我和老师盘腿而坐。老师慨叹:“洋火枪由本人引进,以燎原之势,蓬勃发展,十年而亡。”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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