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狼

作者: 一竹一竹 | 来源:发表于2018-04-21 22:42 被阅读0次

          文︱一竹一竹     

           老家有狼。我听当支书的二叔说后,一直不太相信。

           上次见到家乡狼还是五年前。这几年,老家伐林伐木得厉害,大片大片的森林植被被毁,满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全是一个个光秃秃的拉癞头------

      没有树,没有林,自然就没有野兽生灵。别说狼,就是兔子都活不了。

      可二叔却坚定的说:“有狼,娃子一定要小心!”

      这次回家,我一是为了给娘扫墓。清明将至,我已好多年没来看娘了。二是做个调查,就是调查一下植被森林毁坏情况,力争给上面反映反映,为家乡,为这片养育过我的土地做点事。

      我问二叔,关于伐林的事,二叔吱吱唔唔,说不清楚。

      回到家乡的当天,我到了娘的墓前,记得原娘墓前左右也是绿树成荫,现在也只能见突墓座座,耸立于枯草之间,肃杀冷穆,看着心寒。这可是我们村的祖坟之地,按古人的说法,祖坟之地,绿树成环,子孙后代,余荫不断。现在,全成了祼坟突墓,我们这些后人,哪还会得其庇祐?

      上香袅袅,跪地长思。记得余光中的诗,“相思就是一座孤坟,我在外头,娘在里头”。禁不住泪儿长流。想起娘说过有林就有吃有穿,现在娘没了,林也没了。

      祭拜完娘,时间还早,看表是下午三时。我背起相机,进了山。

      原来进山,树木遮天蔽日,林间野鸡野兔,不时惊起,夺慌而遁。现在,抬眼望去,全是荒山秃岭,至于野禽野兽,更是沓无踪迹。唉,一片荒凉景象。看着这一座座荒丘起伏,就象看到一个被人脱光了衣服的妇人,山羞臊,我也难堪。

      我将一个个被割伐得只剩半节的树桩一一拍录下来,翻山越岭,我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被伐山岭的大概面积,这些都是罪证。虽然山光了,秃了,但这一条条沟、一道道梁,我还认得,所以走得极快,心情也越发沉痛。

      时间过得极快,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沉。四月的天空有些阴暗,气温也还凉爽,但太阳一落山,温度明显下降。还好我多带了一件衣服,走得热时脱下,太阳一转西山,我就将外衣穿上。但寒气还是逼了过来。

      我该回家了。——我回转身,四处望望,找准一个方向,坚定的走了下去。

      本以为熟山熟路,回家定然轻松。却不料,我竟在这山梁荒沟中走不出去了!我没有指南针,天一黑,天上阴沉乌黑,也没有星光与月亮,一个黑压压的黑锅似的天,罩在山岭之上,我茫然四顾,不知方向。

      这时,陪我忙碌了一天的肚子也开始叫冤抗议,双腿如同灌铅,步步沉重。又饥又渴又累又乏呀!

      我打开手机,手机没电了。

      我被世界遗弃了!——山风一起,呼呼有声,山岭重重,如同暗鬼,在黑夜中围绕过来-------心底的一丝恐惧,慢慢浮上来,全身更是发凉发冷。我知道,这是身处荒山野外,面对孤独与荒凉造成的人心底最原始的恐惧感,对大自然的恐惧,对后面将发生的事物无法预知的恐惧!

      人越慌,越容易出事。我转来转去,当第三次用手摸到同一个树桩时,我快崩溃了。因为我知道,我遇到“鬼”了。民间叫这为“鬼打墙”,科学界叫这为“画圆圈方向迷失综合症”。这种“综合症”人有,动物也有。科学家们专门做过试验。将一只白鼠放入一个足够大的空间,时间一长,它绝对是围着一个圆圈打圈圈。直到精疲力尽,倒地而死。

      我现在就成了那只白鼠-------恐惧、恐慌,终于让我茫无目的的跑了起来。我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呼叫,声音嘶哑的在山谷回荡。这一跑,一喊,差点要了我的命!

      山上沟壑纵横,杂木横七竖八,无数陷阱深藏其间,危机处处可见,一个不慎,就会要命。可我神致已乱,哪还会想到这些,终于一脚踩空,我摔了出去,头重重的砸在半节树根之上,头破血流,晕迷不醒。

      我是被一个凄厉的声音给惊醒的。这声音悠长、苍凉、凄厉!——是狼叫!二叔说的没错,这山里还有狼!

      我一个激凌从地上爬了进来,大脑一片清明。我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处。我看见了,不远处的山梁之上,孤伶伶站立着一只苍狼,双目如电,仰天长嘶!

      此时东方已经发白,它的背脊上映着一层薄薄的耀眼晨光,毛发莹莹,根根如刺,獠牙森森,甚是狰狞!

      它看见了我,一颗诺大的苍头微微一抖,抖落无数朝露,头一低,从山梁上慢慢踱了过来。我的心就是一凛!

      但我发现,它的速度极慢,一蹶一拐,是只残狼!

      难怪它的声音如此凄厉!

      我想跑,却浑身战栗,双脚如被大地给吸住了,动弹不得。只得哆嗦着从旁边捡过一根枯木,握在手中,双眼死死盯着靠近的残狼。——二叔告诉过我,狼是凶残的动物,最凶残的就是致残的狼!

      这头残狼在离我五六米处站住了,我看到了它眼中的迷茫与不解。

      这时,天已大亮,我看到这头残狼后脖颈上有一抹白,蹶的是前右腿,齐膝而断,只剩半节悬空吊着-------我心里一惊,这狼我认识!

      那还是五年前,我在外读书回家小住。一日随二叔进山护林,那时林深树密,山中野兽常有出没。二叔扛着猎枪,打算带我在外围转转。却不料,竟遇着了狼。——一只母狼和三只小狼!

      因为是意外遭遇,狼与人都隔得极近。那母狼一声长嚎,凌空而起,直扑过来。二叔反映极快,抬手就是一枪。母狼在空中被击落,掉入草丛之中。我们近前一看,它的一条前腿被整个打断,鲜血淋漓,但它凭三条腿仍然站立,呼呼嘶牙,双目圆睁,毛发怒张,凶神恶煞一般瞪着我们!

      二叔抬起枪,对准母狼,母狼昂首而立,嘶牙咧嘴,毫不畏惧!------我上前拉住二叔,指指母狼身后的三只吓得悚悚发抖的小狼。

      二叔沉吟半会,带着我,倒退着离开了。——我记住了这只母狼凌厉的目光和后颈处的那一抹白绒。

      没想到,五年过去了,冤家路窄,在此遇上!

      残狼似乎也认出了我,眼角深处就是一闪,又往前走了两步。我惊得真往后退,却发现右脚一阵钻心的疼,脚扭了-------

      残狼看出了我的伤情,停下不动,半晌直视。我被它看得遍体冰寒。

      它轻轻抖了抖头,回转身往山下走去,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看我。我迷惑不解,它又回身靠近我,我惊得再后退,它又止步,再回身走,回头看------我终于明白了,它要带我出山!

      狼,知恩图报!五年前,我救了它,五年后,它来救我!?

      想到这,脚上的伤似乎也好了许多,我跟在它身后,一人一狼,一蹶一拐,往山下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太阳已经老高了,远远的我已看到前面山梁之下那弯延的公路了。我就要走出大山了!

      心里一松,脚下就加快了。我不知不觉中就靠近了这头残狼。我没有注意到右边有断崖,更没有看到残狼眼中闪现的冷光,当我感到有一股冷风猛撞在身上时,我已摔了出去-------

      断崖不高,三米左右,但对我这样一个有伤在身的人来说,从上被撞下,这高度足够让我腿断筋折了。我“轰”的一声,砸在地上,眼前金星乱转,全身骨架全松,我清晰的听到右腿传来的骨折之声,低头一看,一根腿骨白生生的折出肉来,横叉在外------

      “啊!——”我一声惨叫。

      可我还没来得及多叫几声,就吓得不敢叫了,因为我看到了三双绿芒芒的眼睛,正垂涎欲滴的看着我——三只狼!三只饿得瘦骨嶙峋的饿狼!

      三只饿狼慢慢围过来,我身上的血腥味对它们有着无穷的诱惑------我眼一闭,心想完了,这下掉狼窝里,成了狼食了!原来这只残狼不是要救我,是将我送到饿狼窝来了!------

      “嘭”的一声枪响,震耳欲聋。我睁眼一看,一只狼已栽倒在地,狼头一片血肉模糊。另两只狼嚎的一声,落荒而逃。

      “二叔!——”一个剽悍的身影从崖上一跃而下--------

       ------------     -----------

      躺在病床上,我将遇到残狼的事告诉二叔,二叔半眯着眼半天没有说话,粗大的手掌握在一起一个劲揉,有些斑白的双鬓,冷汗凛凛-------

      “娃子,你可能搞错了,那头狼-------那头狼,几年前,县林业局带着我们伐林时,就被我们给打了.........狼头现在还挂在林业局-------刘局的办公室墙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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