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地上学的时候,每到假期,一定要马上回家。
总会提前一晚整好行李带到教室,等上完最后一节课,那个性格温吞慢条斯理的女生,此刻就像箭矢一样,飞速冲出教室,飞速赶往车站,飞速踏上汽车,好像慢一拍今天就赶不回家。
回家,“家”在那时是个什么概念呢?
是父母在的地方?
是自己的房间,自己那张小床?
或许更准确说,是一段与自己相互紧握的时空。
要回去的,一大锅熟悉又亲切的美食和亲人惊讶的笑脸,在等着我。回到了家,就意味着安全,放松,愉悦,快乐,还有很多很多。
二十年前,我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固定电话,放假的信息有时能准确传递回来,有时侧要慢半拍。
有一个夏天的夜晚,我冲上了最后一趟末班车,开始了略显昏暗的回家旅程。
三个半小时的路程,车上人昏昏欲睡,我又叠加上晕车药的迷糊,像是在做一个漫长又悠静的梦。
在梦中,好像在走过一条深深的长长的隧道,隔一段会有一片遥遥的灯带,圈出一座城市或一个小镇的模样,但都不是我家乡。
这梦境没有尽头,车上的冷气催生出梦里的不安与恐慌,忽然感到很委屈,怎么还不到站,还没有见到家人,我这样跋山涉水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为何前路漫漫,无一人来迎我。
恍惚中,我看到了山顶的一棵古树,就在大路的北边,心里一喜,找到了,找到了,这是回家之路上最明显的标志。从这里开始,再下一个山坡,走过两个村庄,就能看到我们村子里的灯火。
既识得路标,混身也有了力气,拽紧身上的背包,沿着上坡的路向那棵树迈进。
这段路我走过上百次,初时与父亲一起,后来和同学一起,再后来五年级时我一个人也翻过这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岗。不知道害怕,因为我要回家。
太累了,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停了下来。黑暗中,旁边耸立的山石静默无语,大片大片的树木不约而同地转向我,像大人一样有了怜悯的表情,似乎在说一个小孩子也敢独自一人走夜路?不怕的,我站直了身子,对自己说:我要回家。
大约有二里地的上坡路,很耐走,春天里走起来最幸福,草木欣然,到处是是鲜活的景象,走在这里,有天地间的精华融入一呼一吸之间,映山红开满了山坡。
夏天里树木茂盛,羊群如山坡上的白云,这几一朵,那里一堆,大风也吹不走,只是悠然吃他的草。
秋天的山坡,比春天还要像一幅水彩画,层林尽染,山顶的排排树木像姑娘长长的睫毛,向行人送来动人的秋波。
冬天的大雪皑皑,掩盖了周遭的一切,世界变得简洁又充满童趣,雪地上细小的印痕就让我们研究很久,到底是不是小松鼠和我们一样从此路过。
可惜是夜晚,我竟感知不出季节。心中也有一丝惊讶,为何要走这条路回家?我的家在城里,这是要,要回到那个小山村去?
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天旋地转中我站在了山岗的最高外,身旁的古树散发出温润的光芒,照亮了山顶的道路,我站在那,看那个上小学的自己一步一步在山路上缓行,向坡顶靠近。
她走得那么慢,慢到让人疑心她已经筋疲力尽。
她始终没有停,停下来就不能缩短走近我的距离。
没有风,时间被停顿了下来。那个远处的小黑点,渐渐有了轮廓,低着头,弓着腰,脸很红,腼腆又倔强,一步,两步,三步,终于可以将她揽在怀中。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司机大声报着站名:去**的干紧下车。从梦境中踉踉跄跄返回现实。
夜风微凉,面前是我熟悉的街道,几个小孩子在巷子口跑来跑去打闹,不远处的那盏灯在向我招手: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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