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是个少女的时候,常常抬头看天空,每一天的夕阳都有不同的颜色和形状,有时候是火红,有时候是深蓝,有时候所有的云彩聚集在一起,像被渲染过无数次的重重叠叠的泼墨画,有时候又片几缕地分散开,像临近枯死的梅花枝,像百岁老人因笔力而停顿的山石峰素描。她想,生活有多少种颜色,是彩虹一样的七色,还是如天空一样夺目唯一的蓝或白,她也曾在黄昏时,见过一个男孩。
那是传统意义上的暗恋,无声无息,没有被任何人察觉,除非她主动在被窝里和闺蜜互相交换“来往信息”时借着灯光的掩饰一鼓作气吐出一个名字。关于这些,她的记性似乎比想像中背唐诗宋词元曲还要好,她记得某个下午,雨天,一场考试,一次课间,淅淅沥沥的雨滴拍打在地上,空气中悠悠扬扬一阵桂花香,从五楼教室走到楼后面的垃圾场需要五分钟,而她与喜欢的男孩相隔一排课桌的距离。最近最近的一次,是她趁自习时回头迎着教室最后一面窗,目不转睛盯着将要下山的夕阳,男孩座位正在那个方向,接近五秒,或者十秒的时间,他意识到她的视线,然后也回头,迎着窗外的光。
甚至没有四目相对,没有一见钟情,没有告白,只有一次若无其事的毕业照拥抱,和三个月后前往远方的火车上的QQ添加好友信息。
后来她听说过很多种的初恋说法:男孩女孩彼此有意,摇落一地的春雨花瓣,互相试探,从春天走到夏天,经过一个季节,再若无其事回到原来的方向继续出发;时间更长的,或许拥有了风霜雨雪,春分冬至,在少年为爱背叛全世界发现她可能不会爱你的情节里循环往复,经由时间的洗刷光荣出走等等,她在叹息声中清呼一口气,原来我也是没有故事的女孩啊。
再后来,她和少部分背井离乡的学子们一样,又以毕业的名义,远离了那个充满雾霾与暖气味道的城市,她在故乡的土地,想起出租车司机李米和她那个失踪男友的五十四封信,他记录着昆明的风,歇斯底里发问,说“思念像一条在草上爬行的蛇”;而她因孤独而失去了疯狂的能力,也在等待中变得更加深情。她多好。女孩想,老套的歌词里说,因为爱情。
他们其实可以毫不留情地经过对方的生命,在十六七岁的画卷中填一个剪影就足够,在预想的同学聚会上相视一笑,或者坦白大方地承认“某某当年我可是对你很有意”,再在啤酒果汁“干杯”的补充下结束这场对话,他可以的,他甚至也不会想到,曾经这样一个不相干的同班,女性同学,会暗恋过谁,会悄悄写满一整个笔记本,会去文具店买那种最古老粗糙的信纸,会在开头拟造一个像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书那样一个简短的句子,会因男孩考前半小时回过头来问一句“下一门考的是什么”而心动好多分钟,甚至需要握紧五指才能集中注意力拉回那些活蹦乱跳的多巴胺肾上腺素来应付最擅长的历史考试。
遗憾的是,这一场主题名为“错过”的双向电影里,男女主人公拿的都不过是普通如每一个路人的剧本,四年以后,他们会在狭隘的小城相遇,亦或女孩从她的意象中跳出,以上帝视角的模式来确定选择,他有知道曾被暗恋的权利,我也有将昨日之花双手捧上的义务,至于后面的事情,都跟十六七岁无关啦。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梦中,两百公里之外,男孩锁门前,警告背后几只圆滚滚的胖猫,不许趁乱爬上书桌柜台,不许到厨房乱翻东西吃,不许私拆猫粮饼干,然后拿起钥匙,去接收一封来自四年后的信。
开头两句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2018年的Z同学,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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