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梦里似曾见（三）

前生梦里似曾见（三）

时光在那里凝聚，模糊，又慢慢清晰。

那里，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两边都是虎皮石砌的墙，竟是个不知年代的古镇风情。

春风扬起青青的草木香味儿，微微刺激着马儿的健足，笃笃的马蹄声打从城外传来，马上少年英姿勃发，墨发飞扬，那匹马儿竟披红戴彩，在街上旁若无人飞弛，两旁行人纷纷避让，似有惧色。

面前的空气如水面轻荡，一只无形的手拨开那层面纱，此刻他正怒发冲冠，杀气浩荡，跨下马来，马前那红衣少女遍体鳞伤，悲号呼叫，跪在他面前承受着无情鞭挞。

吵杂的人声，沸反盈天。

那少女的眼睛睁的如此大，空洞的望着天上的云翳，她耳边两颗细碎的红宝石耳环，火一般的燃烧着，随着她的头左右剧烈摇颤，把火苗撒了一地。

她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指着他眼睛的方向，喃喃念着什么，那声讨化成蝉一样的鸣声呱噪着舒笙的神经。

他很想伸手捂住耳朵，拒绝再听她的诅咒。

然而，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朽木样的无助。

周围眼光漠然，刀锋般的怨凝聚成无形的千金重担，压下来压下来，压在他的心头。

疼，无边无际，无处躲避的疼，身心，心上，脑海里，疼里夹杂着恨意，化做一双沾着血滴的长长指甲向他眼睑抠来，他避无可避，用尽力气大声嘶吼：“好疼”。

晕过去之前，只觉得一袭白色人影“忽”的冲到了他面前，立刻，一阵睡意包围着他，陷入了无知无觉中。

俄顷突兀的鸡鸣声响彻天际，这只鸡似乎伤了风，喉音不怎么嘹亮，暗哑的噪音却依然唏起了鱼肚白，室内的灯还亮着，暗沉沉地，阴恻恻。

舒笙半睁的眼前矗着黑鸦鸦的人形，他的睡意顿消，被那张扁脸骇得一慌，立即跳起来，带落了身上盖的一张红格子白线毯子。

小乖站在他面前，沉默了不知多久，似乎站成一只树桩，夜粘在她的脸上。

“小姐已经睡了，这是给你的钱，请先生回去吧，她会给你电话。”冷硬的声音，递过的钱却是温的。

不知怎么离开的，他的头依然昏沉，回望着，紫砂壶似的别墅在朝阳下，闪着丝丝络络的金，蛋黄似的太阳，勾勒出一个虚幻的剪影。

他如同做了场噩梦，不知来路何处。

走进诊所，萎靡的精神一震，一种极细极淡，却不容忽视的香绕入心脾，似乎有人在脑子里面轻轻的弹了一弹，立时所有的颓丧顿消。

白晓仙正坐在一秉细瓷观音象前，手里拿着一把黑漆描金折扇，慢慢燃着的一络白烟从观音的净瓶中袅娜而升。

晓仙，你弄了什么？”诊所的散毒液味道曾呛得他喷嚏四溢，埋怨了白晓仙几次，她仍一周一次，勤勉于此。

这种清新的味道让他惊奇。

“夏天到了，弄些熏香来熏蚊子的。”她伺弄着香，眼神随那络青烟飘渺在另一个世界中。

“送我一些吧，家门前有条水沟，倒真的是蚊蝇乱生。”舒笙嘻嘻的伸出手，光洁的掌纹在晨光中莹润如玉。

“你以为是市面上可见的蚊香吗？”她睇着他，哂笑：“是我家传的秘制配方，要麝香里加入一些极名贵的花卉，那种叫祈兰的花不是凡花，而且这种香不但一般的蚊蝇不敢近前，连一些污秽的东西也会退避三舍……”

“算了，不过一些香而已，至于吗？”舒笙打断她的话：“留着你自己用好了。”

她微叹口气，：“倒也不值什么，这一盒你拿去吧，毕竟你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还得罪不起。”说着递给他一个精致的盒子，包着月白色绸缎，摸在手里，如沁冰玉，打开来看，一朵朵蜡成梅花形的香片，朱砂蔻丹，丝丝入心，幽幽沁脾，有一种沉伏的感动漫延在掌心。

“谢谢。”一纳入手中，他顿然气窍皆通，四肢轻巧起来。

手机又响起，是孟桂儿那一串让人能从万千数字中立即辨出的号码。

“舒大夫，你果然妙手回春，我昨晚竟安然入睡，一夜无梦到天亮。”她那沙哑的声音中浸着些微甜：“今晚可以再来吗？我备了好茶等你。”

那一只小手又在搔他的心肝，不容多想他便一口应了下来。

“是个大客户哦。”他解释着，似说给自己听。

白晓仙仿若未闻，继续扇着手中的香炉，只是香，偏离了既定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