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全称是关心照。
她喜欢村上春树写的书和蒂姆·波顿拍的电影。
她喜欢穿蕾丝内衣和白衬衫。
在她之前，我独身了颇有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我竟彻底丧失了对异性的兴趣，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距离结束上一段恋情已经有些许时日。我开始观察出现在我身边的异性，想象她们在衣服包裹下的肉体在对应的动作下什么样的形态。
这样的大脑活动说出来显得有些猥琐，但是这并不能激起我丝毫的性欲。
我开始怀疑自己，这让我感觉很不好。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找来成人影片，一面观看，一面用手抚摸自己的下体，让我庆幸的是它还管用，让我更加难过的是，一种随之而来的失落感让我不知所措。
这样的无性趣以及无法言喻的失落感伴随着我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接受并开始习惯时，我才能忘记它们的存在。
和阿照的相识源于她的一个失误。她在微博上看到可以获取电影资源的微信号，找到我。我是一个不玩微博的人，与她核对的时候，发现她输错一个号码，于是便找到了我。
什么电影？
《水形物语》
而我恰好看过这部电影，就把网址分享给了她。
那天我和她从电影开始聊起来。她说她很喜欢《水形物语》，喜欢充满水的房间，喜欢女主的日历纸，甚至喜欢女主的擦鞋的刷子，喜欢色调，表现的温情脉脉。她还喜欢蒂姆·波顿的电影，尤其是《僵尸新娘》和《剪刀手爱德华》，都是经典的影片，我说《大鱼》也不错。
从电影聊到书，她喜欢村上春树。喜欢他小说里的人，克制有礼，却有着微妙细腻的心里感受。处理感情不拖泥带水。
关于村上春树的书，最早是在中学时代看的《挪威的森林》，那个时候并不能体会书中要表达的意思，只是被大胆的性爱描写所吸引，在寝室熄灯之后才敢欣赏。
我想能懂得一个女生喜欢春上春树的理由，他的文字所营造的情致与格调很难让人置身事外。
只是相比较之下，我更喜欢王小波。
那一天我们从10点聊到凌晨2点。时间过得莫名其妙的快。我想，大概都有点“棋逢对手”的感觉。
以前看小说都是为了消磨时光，现在我想还有其他的作用。
后来，聊天的频率并不是特别频繁，大部分是在深夜，有时接着聊看过的电影，有时只是打个招呼。仿佛那个夜晚只是一时情绪宣泄的结果。
但这样的节奏却让我很受用，保持着距离，同时又可以随时打破这距离，不会觉得乏味。更重要的是，我的孤独和寂寞不再像两只相互撕咬的野兽。
随着零零散散的信息，还是知道了彼此大概的生活：她在一家互联网公司，朝九晚六，但实际下班的时间都在晚上8点以后。
让我猜猜看，不抽烟，但是喝酒；交友有限，但关系维系的很好；不会随便和女生上床，但会自慰，平均一周两到三次。
她在微信上这样说。
我只能在屏幕这边哑然失笑。
关于她的样子，我还没有来得及做设想，我们就有了第一次会面。
她晒要买的书单，其中一本我刚好有，她分享了地址，并不远，15分钟的车程。我在约定的时间送到。
见到她时，6点半左右，是刚下班的样子，耐克的运动鞋，包腿的浅色牛仔裤，上面是有些宽松的白衬衣，一双灵动的眼睛却是单眼皮，挺翘的鼻梁上有几颗小雀斑。有些糊掉的口红，让人联想到孩童模仿妈妈化妆的样子。
日落时分，高楼大厦折射着橘色的夕阳，与天空中霞彩交相辉映，不断晕染开来，这使得这座水泥森林有那么一瞬间的柔软。
我有一刹那的迟疑。
这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因为她的出现。
而我停止了之前那种对异性身体的想象，只看着她逆光而去，白衬衫变得脆弱透明，漫不经心的勾勒出她那玲珑曼妙的身躯。
我没有顺势邀约她吃饭或者喝杯咖啡，但是我知道，还会再见面的，甚至上床享受鱼水之欢。这是属于学生时代恋情的桥段，借书，与还书，一来二往，情愫暗生。不同的是这发生在成人世界，不能否认与忽略的是成年人之间的欲望与心机。
心照不宣。
但是那次见面之后，她似乎有意消失，我在微信上找过她两次，一次正在开会，一次是已经入睡，我在第二天得到的回复。我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不再找她。发觉人类养成一种习惯总是比戒掉一种习惯容易一些。比如说抽烟，比如说寂寞。在我把一包烟打开抽到第三根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坏习惯，如果要执行，就去找一些良性的，比说扔掉手机，比如说阅读，再比如说跑步，哦，村上先生也跑步呢。
于是我每天早起去楼下的公园跑步，顺便吃早饭。回来之后把之前看到一半的书重新阅读，然后写书评，写故事。
偶尔和为数不多的朋友去喝酒，其中有一次还看见了前女友，她和她的新欢在一堆人里你侬我侬。她并没有看到我。我的朋友很识趣，以后再没有带我去过那间酒吧，我心里想没有必要这样的，但又不便拂了朋友的情，幸好，我也不是十分喜欢那间酒的氛围。
事情原本可以就此完结的，但是总要有个但是。
晚上九点多一点，她发来消息，在干嘛，要不要一起吃个夜宵？
这期间我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电影，手机的响声并没有特别留意。更何况微信上不会有什么紧急的情况。在中途上厕所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那个时候两个半小时的电影已经进行了二分之一。
不好意思，刚在看电影。夜宵可还愉快？我问。
这次她回复的很快，是一个大哭的表情，接着说，外卖越来越难吃了。又问，你在看什么电影？
《英国病人》。
怎么样，值得一看吗？
还可以，看到一半，目前尚有兴趣看下去。
是用你之前说过的投影仪看的吗？
是的。
我的房间里没有电视，又不想长期对着电脑，于是就买来投影仪放在客厅，专门为了看电影。之前聊天有说过。
她没有及时回复，不知道在忙什么。
要不要过来一起看？我试探的问。
会不会打扰到你？
欢迎打扰。
哈哈，好的。
我给她分享了地址之后，又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打开继续。
丈夫借工作之口告诉妻子无法回家，实则准备结婚一周年的惊喜，就是在这个时候丈夫发现了妻子奸情。人的一生何其漫长，而真正重要或者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只是其中那么几个瞬间，瞬间长大，瞬间了然。
之前是有一些蛛丝马迹的吧，是粗心还是不相信？
你永远也无法判断，前一秒说着爱你爱到死的人，下一秒躺在谁的身边。
门铃响，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她。她化了精致明艳的妆，在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楚楚动人。而我想起第一次见她在逆光中她穿着白衬衫的背影。
此刻她脱掉高跟鞋坐在沙发上，沙发很软，她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仿佛要陷进去。我也给她拿了一罐啤酒，她倒也没有客气，打开喝了一大口，满足感叹，这完全就是私人影院嘛。
电影接着我的进度看，我有提议说从头开始，她说这样就很好。
发现妻子出轨的丈夫在车里买醉。手上的纸被折叠了好几层，他撕下折纸中的一小块，然后打开整张纸，被撕掉的，或者是被挖掉的，是一颗颗心的形状。
结婚一周年，叫做纸婚。
她看的很投入，我们喝着各自的啤酒，并没有过多的说话。
这种感觉有些奇特，她好像一个已经熟识很久的人，可实际上是我才第二次见她。中途我离开一次，给她拿了一个抱枕，让她垫在腰下，会舒服一些。重新坐下去的时候，她就在我身边，触手可及。我努力把自己的思绪从孤男寡女可以发生的事情的可能性拉回到电影中。
她看的很认真。
电影临近结尾的时刻，男主开着通过把地图卖给德军换来的飞机，终于抵达沙漠。只是情人已经香消玉殒。
她伸了个懒腰，啤酒已经喝完，她转过头来看我，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仍旧明亮，像是噙着泪水。她说，原来你真的在看电影。
没必要说谎。
那你的女朋友呢？
没有女朋友。
那你的男朋友呢？
没有男朋友。
她笑起来，一副狡黠的面孔想隐匿在黑暗中。她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嘴唇越发诱人。
我揽住她的肩膀，犹豫了一下。终究吻上了她的唇。带着啤酒的味道。很快，她开始回应我。
我一边吻着她，一边解开她衬衣的扣子，不，他没有穿衬衣，是一件T恤。我忽然听见有个声音问我，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谁？我不能回答。
最后她自己脱掉了T恤，我开始吻她的脖子，然后剥落她内衣的肩带，是全蕾丝的内衣，没有承托力的那种，像花朵一样美。我一只手托着她的背，一边把她压倒在沙发上，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真的很瘦。胸部像两只可爱山丘，但是富有弹性。我吻住它们，她发出快乐的呻吟。
电影里发现妻子出轨的丈夫，在车里在想些什么呢，在幻想自己的妻子和其他男人做爱的场景吗？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该死，这个声音又来了。
她的动作也愈发疯狂，她的手游走在我的下半身。
突然，她顿住了。
电影早已经完结，最后漆黑一片。我没有开灯。此时黑夜也许还能掩饰些什么。
你不喜欢这样吗？
不，我是喜欢的，只是……
我口干舌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像一场酷刑。
她没有搭话。
黑暗和沉默把我不断拉扯，它们大张旗鼓，喧嚣而至。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同时也听不到她的，刚才那个声音也已经离去，我不知道那是谁，但肯定是那个声音让我无法勃起。
但在此刻我百口莫辩。
对不起。
她仍旧没有说话，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开始有些动作，应该是在穿衣服。
又过了很久，久到让我对夜晚开始沮丧，如果下一秒就黎明多好。
来，让我抱抱你。她说。
我紧紧把她拥在怀里，她也抱住我，我希望她紧一点再紧一点。
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聊了很久。
关于童年，关于梦想。
她问我，自己用手的时候也不可以吗？我说我自己的时候是可以的。
那现在要不要？她提议说。我说不要了，有点累。
也许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吻，或者一个拥抱。
也许是。
后来主要是她在说，我在听。
关于爱情，关于她的前男友。
她说男女一旦确定关系，就变得索然无味。
她的上任男友，每天只问她，想不想他。她觉得烦，就提出了分手。
……
我并没有告诉她，在之前的激情时刻，我在想些什么，甚至那个声音。也许有一天我会对她说出，但不是这个时候。
此刻在这无边无际，无疆无涯的黑暗与寂寞中，我抱着她，就像抱着最后一块浮木。
之后的生活还在继续。有时候忽悠天黑，有时候时间又多的用不完。
朋友约我出去，并试图给我介绍新的女孩。
受到之前事情的困扰，我向朋友问询前女友的近况，她最近怎么样？
他说，和你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浅显的道理非要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介绍的女孩身材很好，结实的大腿，丰满的胸脯，只是妆有点浓，看不真切本来的面目。
朋友又说，男人的心和肾是可以分开来的，干嘛要赔了肾又折了心。
说完离开座位，朝着物色好的目标走过去。
是可以分开来的，这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分不清自己的欲望是在哪里。也许我需要一个温暖的身体让我饱尝情欲的欢愉，也许我更需要在因孤独导致微寒的夜里的一个拥抱。
我也并不是不能忍受自己一个人，至少可以畅快的发呆，但是此刻，我想念阿照。
阿照很忙。
我请女孩喝酒，但是我却不知道聊些什么。还是女孩先开口：
你经常来吗？
偶尔。
那你喜欢这吗？
还可以。
酒吧，不是吵一些就安静一些，不是光怪陆离就是暧昧不清。但我没有跟她解释。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额……就是字面意思，不好也不坏。
真没劲。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我还是我们她的对话，亦或都是。
忽然她靠过来，我们开始在五彩斑斓的酒精里接吻。女孩子的手总是很灵巧，在她的手滑到我的腹部，我轻轻推开了她。随后她那杯还没有喝完的鸡尾酒就泼在了我的脸上。
我还是来到阿照的公司楼下，她说她正在加班。
我叫她阿照，是她微信的名字。她说现在认识的人，都叫她关心，其实她一点也不关心别人怎么想，同样的别人也不怎么关心她怎么想。
她喜欢别人叫她阿照，而我是她喜欢的这别人其中之一。
她有时下班比较晚的时候，然后陪她一起吃夜宵。她不太注重健康，喜欢吃辛辣油腻的食物，可是脸上的皮肤一直很好，她曾像我炫耀。
我并没有告诉她我她公司的楼下。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确定在这里是否合适。我有不好的预感。
就好比电影里给妻子准备惊喜的丈夫，就好比我提前出差归来；结果是，丈夫发现了妻子的外遇，我看到了另一个男人躺在我的床上我的位置。
现实比电影还要惨烈，不给你逃避的机会。
我给阿照发微信：在加班吗，出来夜宵？
我坐在星巴克里电了一杯咖啡，等着她的回复。时间流淌着苦涩难挡。
我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微信消息和朋友圈，阿照的朋友圈只显示最近三天，最近三天她并没有发表什么动态，一片空白。
期间朋友发来信息问，你在哪？
我在离开时看到他与身边的人正打得火热，就没有告诉他。这时也不想回复他。
我返回去，开始看与阿照之前的聊天记录。
人呢？还是朋友。
我已经回家，下次再约。
我决意不再等。
当我走出星巴克的时候却看见阿照与一个男人在一起，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而这个时候阿照恰好看到了我。
我想我还是离开比较好，但阿照却叫住了我。
她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说，走，去吃宵夜。
男人站在原地一脸的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等我们走出去又一段距离，突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大喊：关心照，你丫就是个婊子！
阿照听到顿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似乎不过瘾，还弯下了腰。
我们并没有吃东西，我送她回家。
天空下起了小雨，绵绵密密，期期艾艾，空气中是湿漉漉的青草和泥土味道。
我们在雨中漫步，我牵着她的手。
越来越容易感到疲倦。
是不是太累了？
是恋爱，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真乏味的让人疲倦。
嗯。
我把之前在酒吧的事告诉她。脑海中却浮现起她抱着我的那个黑夜。
你的上一段感情是怎么结束的？
她有了别的人。
在之前你一点也没有察觉吗？
不清楚，太久了，也许像你说的，疲倦了。
我还记得我打开门时看到的场面，我问她，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是我在问，问了她。
后来，在那个夜晚，我也问了我自己。
你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了，也许她觉得受到了冷落。
嗯，她总觉得我不关心她。
到了她家的楼下，她回头问我，要不要上来坐坐？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像是沾染了一层水雾，忽明忽暗，让人抓不到，也看不清。
她见我没有回答，便转身离开，背对着向我挥了挥手。她的背景总是很潇洒，不顾一切的，毫无留恋的，好像知道我站在她背后还没有走，她很笃定。
我的内心突然间就升腾起一股恨意，我恨她的潇洒，恨他的笃定。这恨意让我在门锁上之前追过去。
她在等电梯，见了我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她住在9楼。
没有来的及开灯，我们在黑暗中接吻，直到都是彼此的心跳和喘息。脑海中又浮现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黄昏，还有那个迷离的夜晚，她说来，让我抱抱……
是的，这就是我想要的。
我们相互褪去彼此的衣衫，赤诚相见，体内的激情不断膨胀已经不受控制，在将要到达顶点的时候，她在我的耳边呢喃，抱紧我，再紧一点……
我们是彼此的浮木。
黑暗中，她问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理你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试着习惯，不再期待。
阿照消失了，人去楼空，没有告别。
微信上的聊天记录，最后一句话是我说的：阿照，做我女朋友。
她一直没有回复。
最终不变的还是生活。
我没有了期待，也没有了欲望，它们似乎都随着阿照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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