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月色如钩,钩如笑。
笑是魏宁嘴边的笑,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宛如月牙。
月牙渐渐变大,如新月渐长至满月。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痛发涩的眼睛,心想乘火车简直就是一场磨难,26个小时没买到卧铺,坐的笔直导致整个人简直像僵尸般僵硬,不能洗澡,走廊喧哗,各种难以描述的气味夹在在一起让相对论充分发挥作用,度日如年一点都不夸张。这是他工作后第一次回家过年,第一年刚找到工作,他不敢请假也没有经历过春运的洗礼,别说硬卧了,无座的票都没有买到,第二年工作略微稳定了,但单位需要人加班,作为新人的他又是责无旁贷。爹妈嘴里说着没关系工作要紧,其实心里还是挺失落的吧。今年,总算可以一家子团聚,和和美美好好吃顿年夜饭了。熟悉的景色在两旁列队欢迎他,摇摇摆摆的催生了他更浓郁的睡意。
魏宁发誓到家了一定要狠狠的睡它个懒觉。最好一觉睡到中午太阳晒屁股。
但恐怕是不能的,老妈肯定大清早叮铃咚咚的就开始自以为很轻手轻脚的煮粥。然后每隔一刻钟掀一次锅,看看粥煮的如何?魏宁最爱吃皮蛋瘦肉粥,而且喜欢放很多皮蛋,餐馆的粥都是煮好的,大半是水,伶仃的飘着几根肉丝,远没有妈妈熬的好喝。爹也习惯早起,踢踏踢踏的走到厨房,自以为很轻声压低了他的大嗓门说:“中午吃啥菜?我去买,这小子爱吃肉,要不来个肘子再来点牛肉?”然后两个人在的厨房窃窃私语透过薄薄的墙又打了个弯钻进他的耳朵,把他吵醒。
那还是两年前的情景了,记得当时他有点恼火,嘟囔了爹妈几句,爹还把浓眉一横说:“七点了,起来吃早饭,三更的灯火五更的鸡。”“我又不是鸡。”魏宁关门继续睡。明明是很远的记忆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记得那么清。
“先生,到了。37元。”出租车司机说道。
魏宁付了钱下车, 抬头往5楼一看,灯亮着,心中一暖。
人说“近乡情怯”。不存在的!“近乡情雀”才是!雀跃的心情,想要从心口蹦出来的欢快。
魏宁三步并一步,一口气窜上了五楼。对着熟悉的“福”字“咚咚咚~,咚咚~”敲了五下。三长两短,他惯用的敲门方式,虽然被爹骂过。但骂不好也就由着他了。
没有人开门,魏宁又耐心的等了大概半分钟。
他看了看手表,20:48分,并不算太晚。
前几天他发短信给爹妈说过自己要回来的。
“咚咚咚~咚咚”他又敲了几下。
“来啦,来啦,大半夜的,这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嗓音,带着一丝恼怒。
不是妈?这时间点,也不可能是其他客人,那谁在他家?
魏宁心里有点乱。
门刷的打开,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脸,穿着睡衣裤,明显是听到敲门后穿上的。
“你谁啊?干嘛啊?”年轻女人警惕的看着他,把门开了一半连着防盗锁。
“你是谁?”魏宁懵了,直觉性的回答。
“是你在敲门哎,还问我,你找谁?莫名其妙的。”年轻女人没好气的回答。大冬天的被敲门声从被窝里催促起来,浓郁的散发出一股起床气。
魏宁透过门缝,往里面张望了下,装修没变,俗到令人发指的走廊灯,变换着红黄蓝的色泽,42寸的电视机,背景墙是一颗盛放的樱花,是他挑的,地砖是纯白的,妈说白色干净好打理,只是大厅的一棵半个人高的仙人掌不见了。
确定是他家无疑。
“哎哎哎, 你这人到底要干嘛?”年轻女人见魏宁探头探脑,赶紧把门关的更小,身体也往门口躲了躲。
半夜三更,莫名男子,血红的眼睛,乱糟糟的头发,沙哑的嗓音,拖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皮箱,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不好意思,我是回家。那个……我爸妈呢?他们原来住在这的。”魏宁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
“你叫什么?”年轻女人依旧口气不善的问道,脸上警惕的表情略有缓和。
“魏宁,魏国的魏。我妈姓周。”魏宁答道。
“哦,你是老魏儿子啊,我听老魏经常提起你,说你书念的好,争气啊。他们搬走了呀。就上周刚搬走的。你不知道吗?”年轻女人惊讶道。
“搬走了?搬去哪儿了?”魏宁一惊。爹妈说要搬家说了不是一两次了,主要是觉得两个人不需要住那么大的房子,想置换套小的,地段偏一点便宜点的,置换多余的钱就给魏宁买房付首付等等。他记得前不久好像妈打电话来是有提起过这事,说把房子挂牌了,不晓得有没有人来看,他当时急着去开会,就回了句:“妈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这么快就真的给办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赶紧打个电话呗。”年轻女人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嗯,好的,打扰了。”
【贰】
坐在楼下的台阶上,天冷的料峭,火大的燃烧。
老头子的手机迟迟没人接通,从下楼开始魏宁就不停的在拨打。
嘟嘟嘟的忙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声声像拨打在他的心弦上,将他本来兴高采烈的曲调打乱成一团糟,更可怕的是还有一丝丝不安搅和在里面,不停的在升调。
为什么不接电话?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听说老妈日益渐差的记性,去年睡觉忘记关火,不止锅子烧烂了,厨房也熏的一个礼拜余味不散。
他听说老爸逞强的性子跟不服老的性子,门锁坏了硬要自己修,结果一锤子砸在自己手指上,拍片包扎肿了好久。
他听说……
他发现,他都是听说。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播。”亲切的女声第十几次重复,魏宁挂掉,麻木地、机械地继续播打。
他拿着手机焦急的来回走,似乎只有靠不断的走动才能驱散身上的寒冷,驱散心中的不安。
正当他快绝望的时候,电话忽然通了。
“喂”低沉的男音。
“喂,爸,你干嘛不接电话?还有,搬家了怎么不通知我!”魏宁一连串的吼道,心中说不出的委屈,但那些不安似乎被烫平了。
“什……什么……你谁啊?”
“额,你……你……你……”魏宁连续说了三个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是爸,说一个字的时候有点像,说一句话就明显不是了。
“神经病。”对方骂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魏宁脑海中一片空白。
电话号码是错的。
爹妈本来是不用手机的,一直用的是家里的固定电话。三四个月前,妹妹给爹买了个手机,爹兴高采烈把手机号码报给了他,他当时在看PPT,顺手把电话写在一张废纸上,过了几天想起来这件事情才把号码存在了手机里。
不知道是当时爹报错了,还是他听错了,或者是输入电话簿的时候输错了。
但是爹不太会用手机,所以打给他的电话还是用固定电话。
固定电话!不知道他们搬家有没有把电话拆走?
魏宁赶紧从手机中找出“家里”,发现最近拨打是五个月前,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亲切的女声将他最后一丝希望浇灭。
魏宁茫然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22:00,他原本计划中这个点正暖暖的躺在被子里看一场直播的球赛。而现在,他竟然无家可归了。
他不知道该怪谁?如果这三四个月里,他哪怕只打过一次爹的手机,就会发现手机号码是错的,可他没有。
固定电话停了,手机号码是错的,自己仿佛是天地间……多余的。
【叁】
魏宁拖着行李箱,站在寂静阴冷的街,路灯将他的影子拖的长长的。
他茫然的拨打几个亲戚的号码,他们说不定会知道爹妈的地址。
可一个个的都是关机,是啊,大晚上的,都睡了吧。
魏宁苦笑一声,算了,找个宾馆,明天再说吧。
“哎,这不是小魏吗?”跟他擦身而过的一个大爷回头叫住他。
“王大爷!”魏宁一下子像遇到了救星。王大爷是一楼的住户,经常跟他爹一起打牌,关系甚好。
几个简单的对答,魏宁顺利的从王大爷口中得知了爹妈的新地址。
他拖着箱子奔到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往新家奔驰而去。
行李箱在黑暗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那么急切,那么紧促。
魏宁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站立在门口,微微驼着背,叼着烟,星星火花忽璀忽暗,忽左忽右,像是寻找着什么。
“爸!”魏宁喊道。
【肆】
“你们的电话号码是错的,哎,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存错了还是你们报错了,反正是错了。”
“作孽作孽喽,来先洗把脸。”
“你们搬家怎么不告诉我下,我回家一看可是吓一跳,怎么有个陌生女人。”
“我给你电话说过的,房子有人要啦,你估计在忙没听清。来来,再喝口热水暖暖。”
“都怪你妈,我说急啥,那女人砍价厉害,咱放放再卖,就她猴急!”
“哎,我能不急吗?现在房子涨价厉害,赶紧卖了付个首付,阿宁买了新房好娶媳妇。”
“媳妇都还没有影呢!等谈了朋友再卖也不迟!”
老两口一言一嘴,话题立马跑歪。
“咳咳,那啥,爸,妈。那你们好歹也把地址告诉我啊。”
“他爸给你发短信了啊,他怕你忙听错了,就编了个短信给你。”
“短信?哪来的短信?”
魏宁一看,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爸给他发的短信号码也是错的。更可气的是不知道谁恶作剧,看到发错的短信不理也就是了,竟然还回复了个“知道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
“错啦,错啦,也错啦。短信发给别人了。”魏宁一边道,一边赶紧把号码改正。
“啊,可是有回复了啊。”
“是的,爸,但不是我回的,号码错了, 也不知道哪个无聊的人回的。”
“还有,爸,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魏宁觉得很奇怪,电话里他是说今年过年回家,可没说具体哪一天。
“反正就这几天了呗。所以他啊天天在楼下车库打打牌,下下棋,一听到有咕噜噜的拉杆箱的声音啊,就出去瞅一眼,这不,才望了三天就把你望到了。”
“谁望了,我就无聊打打牌。来来来,喝粥,你喜欢的,你妈可是煮了几天了。”
老头子端着碗,粗糙的大手微微的不可控制的颤抖,但他尽量小心翼翼的不让粥颠出来。灯光下他看到斑驳的银发,岁月爬满了他的脸,留下深浅不一的纹路。
滚热的粥合着滑嫩的皮蛋顺着喉咙滑下,从喉咙口一直烫到心口,烫的他竟然有点想哭。
“爸,妈。”魏宁说
“啥?”两个围着看他喝粥的异口同声。
“我以后每年都回来过年。”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07)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