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北

1

人道一场秋雨一场寒，而N市却在两场大雨之后直接由夏入冬。雨后的第一个晴天出现在十月中旬，冷归冷，阳光却是极好的，阿北搬了被子出来晒。这时她的手机屏幕突然闪了闪，是许明发消息了。

·【图片】

·天气真好。

阿北轻轻笑了。“难得的好天气。在晒被子。”

·女孩子果然不一样，会过日子，哪像我们这群糙汉。不说了，去上课。

阿北知道，许明今日份的问安，算是完成了。

阿北

2.

咸鱼阿北的爱情观很歪，在她看来，缘分从来都薄凉而淡漠，偶遇的许明，不知道能陪她走多久。

很神奇的一件事，Y城只有那么大点地方，他们念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最后又念同一所高中，最后却是在N市认识，而这时，两人已经不在同一所学校了。阿北基本上听说过许明提起的每一个名字，和其中的几个甚至说得上熟悉。小慧是好朋友，阿斌小学时同桌，阿龙是现在的校友……唯独不知道许明。

那是个自来熟，却很有分寸的男孩子。这是阿北对他的第一印象。起因是春天的时候S大文学院请来了一个鲜肉作家做报告，而许明是他的铁粉。阿北刚想放弃学院分给的名额，许明突然就发消息过来了:同学，能不能帮我搞一张门票？顺理成章的，阿北把自己的名额给了他。

后来，阿北出去做事，路过许明学校，许明带阿北逛了一圈，然后送她上公交。等车的时间很漫长，阿北扭头去找站牌研究路线，却看到了夕阳下许明的眼睛:棕色的瞳仁里，流着暗金色的波纹，睫毛很长，也染着淡淡的金色，美中不足是那碍事的刘海，许明的鬓很好看，刘海简直画蛇添足。

阿北想起几天前他的个签，问道，你也听遇萤呀？

许明像个小男孩儿一样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是吧，你也……？

阿北笑了，道:“高考以后就开始听了，单曲循环。哀而不伤的古风歌，很喜欢呢。”

后来又说了什么，阿北不记得了，只是公车来得时候，她一方面庆幸终于可以结束和异性独处的尴尬，另一方面，又觉得有好多话还没说完，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那时阿北认为这个男孩子可以聊聊。后来阿北歌荒了，找他要歌单，许明刚开始还有些扭捏，他觉得阿北听过的古风歌要比他多得多。阿北说，你再不救我，我就真的要死于歌荒，只有不到二十首歌了。许明终于发来了他的古风歌单，阿北点开一看，洋洋洒洒二百来首，又可以活很久了。

结束对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也就是那天，阿北才知道许明也是个夜猫子。

3.

据说在路上的人内心最是脆弱。国庆过后，阿北独自一人躺在从Y城到N市的列车上，突然想起许明说过国庆要陪人来S大，不知道成行了没有，于是发了消息。她觉得，理工男在长假的最后一天大抵是在写作业，顾不上回复她，没想到许明竟然秒回了。

“那厮被女朋友拐出去浪了，没去S大。”

阿北想了一下，打了一行字:“您的好友S大顾阿北已上线。”

“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火车上。”

“哪趟？906吗？”

“196。”

“硬座？”

“是硬卧啦！”

“我去，你竟然抢得到！”

“请叫我抢票小能手。”

“寒暑假也能抢得到？”

“能啊。手机裸连12306，直接抢票，妥妥的。”

“求带！长这么大还没睡过卧铺(T_T)”

“行啊，今年帮你抢票。话说你们几号放假？”

“我去看看”

·【图片】

“L大的寒暑假N市最短。年年最晚回家。”

“我猜你不知道S大的小名。”

“？”

“N市不放假大学。”

“哈哈哈，L大也就能比你们好那么一丢丢了。如果假期差不多的话，一起回家吧。”

阿北答应了许明。大概……真的可以不用一个人坐火车出远门了吧。阿北这样想着，突然有些想哭。

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转眼已经到凌晨。阿北突然闻到一股泡面味，于是向许明吐槽。屏幕那边的许明仿佛也被毒到了，急得跳脚:“他给你放毒就算了，你还来祸害我！以后就应该在宿舍放一桶泡面，天天凌晨泡一桶，不吃，就给你看！”

阿北被逗笑了。“你484傻。泡一次就好，拍个照存着天天发不就得了。”

“还有，想站票回家就直说，不用客气。”

“姐我错了。”

“真的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呀。”

那是许明形象最鲜活的一天。上学后的阿北，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许明。

这才是阿北记忆中他们密切交往的开端。许明催她早些休息，还问她返校了没有。阿北产生了一种会有人接站的错觉。阿北是在过长江的时候回复许明的。

“在过江。马上到站。”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宿舍记得报个平安。”

“嗯呐。放心啦。”

4.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忽然就熟络起来了。互相安利手游，吐槽无聊的课程，汇报今天有趣的见闻……约定也越来越多，譬如等阿北忙完教师证考试，两人就一起去栖北湖散心；再如如果哪一天阳光正好俩人都闲，就去看一场许明喜欢的恐怖电影……

寡淡如水的对话，却总是让阿北想起过去和将来的事，并且会想的很远很远，那是很远的过去和很远的将来。

和许明聊天的时候，阿北总是想起Z。想起那个让她不敢再说“爱”的男孩儿，谁先说“爱”，谁就先被辜负，这是Z教会她的。哪怕那个人像风一样，纾得一下就没有了，他也还是让阿北变成了一条咸鱼。

许明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有时候阿北也会庆幸，庆幸他和Z一点也不一样。阿北抱着很大的侥幸心理，她希望过去那些傻乎乎的事情没有人记得，好让她的故事能在N城有一个新的开端。聪明的人，不会讲起他人不愿提及的过去，许明从来没问过。

或许许明也有过一段这样的过往。阿北想问却不敢问。她怕许明给她一个反问句:“你说呢？”本来就畏首畏尾地两个人，会不会从此连个作伴的人也没有了。

对啊，作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说不上爱不爱。只是作伴。

5.

快考试的那几天，阿北情绪莫名低落。哪怕尽力调回11点睡觉的好作息，第二天也依旧会因为种种原因翘课。许明的状态貌似也不好，阿北不敢招惹他。

关系淡下来的时候，阿北终于想清楚一些事。人永远不用太心急，时间会帮你做出选择。昨天的问候还在散发余温，只是她不知道明天许明会不会还在。

30号晚上，昏昏欲睡的阿北清理手机垃圾时，一不留神清空了歌单，连带着上了大学以后的日记，还有好几部喜欢的小说，最后，阿北悲伤地发现，连抓拍的家人照片也没有留下。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麻木的冷漠，原来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累。

改掉个签后阿北把手机扔在一边，抱着父亲上次看她时带来的毛绒小兔开始想心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啊，真正珍贵的东西都在脑子里，这是别人无论如何也夺不走的。该回来的还会回来，该放走的，早就该让他离开了。日子还很长。阿北才二十岁，她可以慢慢等。

6.

阿北不记得自己几点睡着的，醒过来的时候又是十点半，室友已经去上课了。手机的提示灯闪烁着，不知道闪了多久。

许明

·10-30 11:03  怎么了？

·10-30 11:11  在的话回一句。

·10-30 11:30  早点睡吧。有事儿跟我说。

解锁屏幕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收到一条短信:

+156xxxx9353:关网了？看QQ。

阿北上QQ给他回消息:没事，昨天睡得早没看到消息。现在才醒。

【·今天没课？】

【·翘了。】

【·这下睡醒了吧。】

【·嗯，很舒服。】

【好的。关网上课了。老师扫了我好几眼。】

【唔，幸好目光不能杀猪。上课吧。】

许明终于放下心来。不知道阿北下午念不念书。如果不念的话，或者是有一个间隙的话，大概可以找她聊聊其他事情了。

【10/31 13:55 老头子的课忒无聊，怎么会有音韵学这么丧心病狂的课】

【10/31 13:55 哇，这门课不是很难吗？还敢不好好听】

【再听就要睡着啦！要不是一天就上这一节课，我何苦来这儿受罪】

·【一天一门课还有怨言，工科男都要羡慕死你了】

·考完试出来散散心吧。】

【嗯，有这个打算。】

·【想去哪儿？】

【不知道。栖北湖？】

·【好。

    准备考试吧，考完试再细聊。】

晒了这么久的被子，终于可以出去晒自己了。阿北一面释怀地想着，另一方面又想嘲笑自己:真是好玩的人类，竟然会羡慕一条被子。

周日许明如约而至。看着穿牛仔外套蹬着深色皮鞋的少年，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蓝牛仔小皮鞋，阿北突然笑了。许明没反应过来，等他想清楚发生了一件什么事的时候，回L大去揍宿舍那帮非让他这么打扮的兔崽子们已经来不及了。

他笑笑，向阿北伸出手，说:“走吧。”

阿北把手递给他:“好。”

图片摘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