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囗的邻居有两天没来看望叫宝珠的老人了,摸进她的小舍,只见老人蜷缩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了。旁边倒着个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药水(农药)瓶子,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药水味。
老人死人,死因外人不敢说。三个儿子回来了,三个媳妇赶紧给老人从头到脚买了新衣服,请了两个老奶奶帮她穿上,把老人拉到大儿子的别墅里(农村说法,老人死后停在长子家,下人才发财)。披麻戴孝,搭灵堂、请和尚念经,请吹打,扎库,通知亲朋好友,甚是热闹。
宝珠一生忠厚老实,二十五、六岁时就守了寡。当时,三个儿子最大的才十岁,最小的才三岁,一家四口,团在三间土墼屋子,靠做工分把他们领大,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眼看大儿子都二十六岁了,一家也没找人帮工,用稻草、麦草换来的砖头,马马虎虎砌了个三间鸽子窝瓦屋。
托东家拜西家,好不容易有个媒婆来说合。媒婆说“老大太忠厚,岁数又大,人家有心招你们家老二为女婿。”宝珠心想,三个儿子树桩似的站在家里,能成一个是一个,于是,给二儿子买了两套新衣裳,把他嫁到了邻村。
给二儿子做媒的媒婆,有一天跑过来跟宝珠说:看这样子,你家大儿子想寻女将也难,我帮你到海里(东海边上,条件更差)找个吧。给老大少报了6岁,做了个谈谎媒,给老大说了个老婆,东凑西凑结了婚,分家移开。老宝珠和三儿子搬到了一个磕头(碰到头)舍子。
老三当兵退伍回家,拐了个邻村的姑娘,溜到江南打工去了,好几年都不曾回来。
前些年,老奶奶身体还算硬朗,自己能够照顾自己。这两年肠子上有毛病,不是十天八天拉不出来,就是一天拉个七、八趟,邻居们劝她去看看,她摇摇头。好事的邻居跑去跟他大儿子讲:你妈妈生的不是好病,要帮她去看看。媳妇开口道:她不是养了我们一个,我又不曾得到她的“家细”(财产),到她家我捱了多少苦,都这么大岁数了,也能死了,看什么看,早点死掉早点好,省个茅屋摆烧草。
哪知,老太太拚命不争气,又跌了个大跟头,腿子断了,骨盆骨裂,下半身失去知觉。大儿子打电话把二儿子和三儿子都叫了回来,把老娘弄到医院简单地打了石膏,带回家修养,老三在家两天,丢下五百块钱,走了。老二家媳妇说:我们是招女婿,他到我们家撑门顶户,我们会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的。只剩下大儿子了,大儿媳对大儿子说:反正我没工夫,我要去煮给孙子吃,你格妈妈你服侍。
老太太命硬,一拖一年多,久病床前无孝子,起先大儿子还一日送上个二、三顿,最后就买点面包、饼干放在床边,几天去看一回,老太太是大小便全在身上,经常是几个年纪大的老奶奶看不下去,帮她把身上扒光扔掉,回去拿几件旧衣服给她穿上。
老人发丧的过程很隆重。给老人扎的纸别墅,比她在世时住的小舍要大三、四倍,别墅里空调、冰箱、彩电、热水器一应俱全。九个和尚在念着倒头经,十个人的乐队在吹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儿子、孙子、重孙站了一大天井。你五十他一百地笑着给替哭人钱,替哭人是眼泪鼻涕一大把,凄厉的声音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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