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交给我们吧，还请节哀顺变。”管理员双手接过骨灰盒。
我用力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迷糊中启动车子，在一处无名路口停了下来，眼泪终于决堤，我大口喘着气，把头靠向方向盘。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世界的空，第一次失去了我所有想要守护的人。
我紧握着胸口奶奶送的玉佩，哭着，喊着，我成孤儿了，奶奶走了，奶奶也走了……
回到家，关机好几天，喝空了家里的酒。
发泄完，看着空空荡荡的家里，心里一阵空虚，总感觉心底有个大窟窿。
站起身，准备收拾东倒西歪的酒瓶和吐得满地的脏秽。
弯下腰，被茶几上的三人合照所吸引。
那是最暖一天，相片里的我笑容灿烂，右手揽着父亲，左手牵着奶奶。
看着相片，又陷进往事里。
父亲是小儿子，我是单亲家庭，爷爷走得早，我、奶奶、爸爸相依为命。
2013年以前，生活随着时间的步子，平平淡淡地走着。
五月的某天，我在学校上着自习，嗡嗡的震动声从包里急急涌出，我拿起电话，猫腰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接通显示屏上未知的号码。
“喂，喂，喂！刘卜祝吗，你爸在公司突发心脏病，现在在中山医院急救室，你快赶过来！”电话那头传来呼吸急促的声音，每字每句都像晴天霹雳敲打我的头顶。
我慌忙挂掉电话，往门口狂奔，在图书馆卷起一阵喧嚣。
赶到医院，我见到了他最后一眼。
浓烈的药水味压得我喘不过气，我靠着医院的墙壁，慢慢地弯曲到地下。
医院人来人往，我的悲伤在这里，尤显稀松平常。
想到奶奶的脸，我费劲直起身来，奶奶年事已高，血压又比常人要高，关于父亲的消息，我第一反应就是要瞒住她。
我打电话叫来了两个姑姑，几经商量，我们一致认为要瞒住奶奶，能瞒多久瞒多久，我刚失去了父亲，我不想……
整理心情，在饭点回了家，奶奶一脸慈祥，碎碎念：“你爸天天比你早回家，怎么你这孩子还先回来，有事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先告诉我。”边说边摆弄着桌上的晚饭。
“我去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我冲进房间，反锁上门，泪水又止不住地往外涌。
想起门外做饭的奶奶，我又用被子擦干眼泪鼻涕，打开了房门。
“爸爸说他今天开会，公司有要紧的事，估计要很晚才到家，让我们先吃饭。”
“这孩子，哎，你小子马上毕业了，工作了就别让你爸爸这么辛苦了，知道吗？”
“知道了奶奶，我们先吃饭吧。”
那天夜里，习惯九点睡觉的奶奶等到了快十一点，终于抵不住睡意进了卧室。
凌晨两点，我按计划来到父亲的房间，一边注意着奶奶房间的动静，一边往行李箱打包四季的衣裳。
清空了半个衣柜，我带着两个行李箱猫下楼，装进早就等在楼下大姑父的车上。
“辛苦了，姑父。”我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老人家一把年纪，记得在家别露馅，快上去睡吧。”
和姑父道了别，我悻悻地躺在床上。
悲伤不断向我袭来，理智又提醒我要坚强。
这黑暗来袭的夜里，守护奶奶成为了我唯一的光明。
第二天午后，我请父亲的领导写了一封书面证明，配合父亲的同事告诉奶奶父亲连夜出国的消息。
奶奶只是责怪父亲不给他打电话就离开，不过也没有再多问。
日子就这样交织着爱和隐瞒不断前行。
我借鉴着网络上前人使用过的方法，模仿父亲笔迹写信，假借父亲的名字打钱回家，找了个声音与父亲极其相似的人定期往家里打电话等等。
瞒了三年零三个月。
那是在2016年的6月，奶奶八十大寿。
寿宴设在了家里，大家欢声笑语，恭祝老人长命，父亲的电话也如约而至地响起。
奶奶挂断了电话，笑着流泪，“这孩子没回来，总感觉家里空荡荡的。”
我们都当奶奶那是喜悦的泪水，没有多虑，又开始相互敬酒，替奶奶感到开心。
席毕，姑姑们与奶奶告别后便离去。
和奶奶靠在沙发上，我缓着酒劲，发着呆。
奶奶忽然对我说：奶奶年纪大了，或许没几年了，我想明明白白地走。其实我知道你爸爸早就已经走了，你跟我说对不对。
这几年的心酸与压力，突然一下子向我涌来。
我扑到奶奶身上，环抱着她，眼泪止不住的流，说我这几年的愧疚，这几年的小心翼翼，说我每一次假借父亲之名内心的痛。
奶奶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说：“没事了孩子，没事了……”
第二天的早上，我出门洗漱，看见奶奶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拿出了自己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衣服，让我带她去看看父亲……
我搀扶着她来到父亲的坟前，她轻轻拨开我的手，慢慢地蹲了下去，用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父亲的黑白照，开始大哭。
奶奶在父亲的坟前哭得不成样子，一直哭着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事了儿子，妈妈来看你……妈妈来晚了，对不起啊儿子……”
我弯下腰不停抚着奶奶的背，哭喊道：“没事奶奶，你还有孙子，你还有我……”
奶奶去世前一个月的一次饭后，我和奶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好奇地问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瞒着她的。
她平静地望着我，开口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我儿子啊。”
……
收起照片，下楼扔掉了所有的酒瓶和垃圾，我呆坐在沙发上。
父亲和奶奶的话不断在我耳边萦绕。
父亲走前说：“你是我的骄傲，我为你而自豪，好好照顾奶奶……”
奶奶离开时念叨：“奶奶不需要你的照顾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站起身，走到窗台，拉开了几天未动的窗帘。
阳光正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