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远：
今天我们这儿下雨了，原定的篝火晚会也只好告吹了。
我们寝室正式排了一下大小，八个人我是排在第七的，大家都叫我七妹的时候，突然想起董永和七仙女，我的样子也实在有愧于仙女的称号，可我更希望我们的结局不是那么悲惨，你说呢？
秋雨连绵的日子，更令人惆怅。上午，我们开学典礼之后，看了电影《筏子客》，好想身边是你陪伴我，看到伤心处，我落泪了，是因为我同时又想到了你。
自从和你在一起，我盼着下雨，又害怕下雨，记得吗？第一次你用一个字称呼我，是在一个春雨缠绵的晚上，你写给我的那张字条上，我一直无法平静自己，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时的你就已记下我不经意说过的两句话，从那晚开始，我发现我变得好乖，好听话，我们在绵绵细雨中站立，我心中所有的只是一份属于我自己的宁静和惬意，回忆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残酷地将我们分开。
我淋得湿漉漉地回了寝室，我在雨中走了半小时，站了半小时，最后大姐和姐妹们出来接我。换了衣服就写信给你，还你一次，还有两次，是吗？反正你又没看见，信不信由你！快熄灯了，有话再说吧。
字写得一定很不像样，伏在床上总是很费力的，以后就好了。（9.10晚9：30）
今天提笔给你写信，是我来这儿以后第一次特别想哭的日子，不管怎么说，毕竟是第一次感觉到“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滋味，月亮是圆的，天也是蓝的，但是……，往年人全月不圆，今年月圆人不全。
记得吗？已有半年了，正月十五那天，我们才只是刚刚认识，而到八月十五我们又相思两地，仅仅半年，就需要我们付出代价来证实了。
今晚，好想哭，好想家，好想你。而且，今天我们第一天训练，我身体又很不适，但是我坚持下来了，我不愿对任何人说我不行，也不愿任何人觉得我不行，同寝的姐妹们对我很好。
我们在场地上练习军姿，立正。虽然最长只有二十分钟一动不动，已有四人站不住而退下了，我仍坚持了下来，几年的高中生活磨练了我的意志，最主要是因为我在站立的时候，想着和你在一起时的情景，那时真想坐一会儿，真想找个地方靠一会儿，也真想你来扶我一把，真的，那时想你想得特别多，特别苦，但我最终还是挺住了。
晚上，我们联欢，更想你，躺在床上了，又在想你，太晚了，我实在睡不着，但是要熄灯了。（9.11晚9：30）
今天，又下雨了，我们的教官好严厉，好残酷，恰逢下大雨的时候让我们整队，淋雨是一件很“湿意”的事，的确够诗意，气温又比较低，只觉得周身发冷。
知道吗？今早上我耐着身体的干扰坚持出去训练，而且是晨跑，由于你这个教练对我训练有素，才使我大有长进，与同寝的人相比，我强多了，路程还不及我在校时跑的三分之一，我虽难受，可也轻松地坚持下来了，比起他们，我真是轻松多了，真应该感谢你啊，我的好教练。
我越来越觉得，你如若做教练一定很不错，想想你对我都那么严厉，更何况是对别人，是不是？不过，我永远都相信“严师出高徒”的。你呢，既是严师，又是名师，对不对？我知道你的回答是肯定的。
今晚，我们学习军歌了，什么《学习雷锋好榜样》啦，《团结就是力量》啦，明天要学《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我们还要比赛呢！
教官天天来检查我们的内务，被子叠得像刀切的豆腐块一样有棱有角，搞得我们都神经质了，拿到什么都叠成“豆腐块”，反正，你该放心，不论多苦，我都坚持得下来，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9.12晚9.10）
这时的天气特别不正常，上午，冷风飕飕，穿着毛衣也觉得冷，下午，烈日炎炎，只穿一件单衣也直出汗，我们在冷风中站立，心中却在问自己为谁伫立风中，是啊，为谁？
下午，一动不动地站在烈日之下，脚跟都站麻了，我仍坚持着，最后，我便闭上眼睛，眼前是你的影子，耳畔是你说过的话，给我那么多鼓励，是的，我不负教练的重望，我是很能干的，是很强的，为了你的教诲，会更强。
今晚，郭教官来检查内务，夸奖我的被子叠得好，比较标准的豆腐块。以后会找机会表演给你看的，如果今天你在，那么你一定会很高兴，是吗？如果你做教官，会比他做得更好。
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尽人情，很没有人味儿？直至今日，我还没有给我妈写过一封信呢。给你写的却有五封了，你是不是该得意了，每天给你的信，像写日记一样，形象生动又富于感受，每晚必在给你写完信后才能安睡！
明天就要进行战术训练了，早上还要早起，今天到这儿吧。
滕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你的好朋友，代我问候他吧，让他也可以写信给我，如果有时间，有事要我帮忙。（9.13晚9：15）
今天，我们军训得比较苦，上午仍是站军姿，而下午就进入了战术训练阶段，首先是卧倒，然后，高中低式匍匐前进，三个小时之后，我只有一个感觉，便是疲劳。吃过晚饭，疼痛感来了，胳膊肘、膝盖都开始疼，但我很高兴，我不比别人差，有可能还比有些人要强，你信吗？
还有十六天，才能完成这次军事训练，很短暂又很漫长，很疲劳却很充实，然而疲劳是多数人，甚至是所有人的感觉，而充实却是我的实实在在的感觉。再见到我的时候，信不信我会比从前更坚强？其实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句话我终于相信了。每晚，我都是带着思念，含着眼泪睡着的，心中究竟有几许真情，几许深情，又有几许恋情，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如今不像上课的时候，那时匆匆忙忙会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想家，可现在只须消耗体力，大脑如不是一片空白，那么就只有回忆，只有想在家的生活，就不免伤感，不免流泪，“多情自古作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谁叫我们都是多情人呢？
真遗憾，教官今晚把我们给训了，我几乎要哭出来，一是被他的劳累所感动，二是感到委屈，他的确很辛苦，可我也的确很认真啊。（9.14晚9：35）
我只想告诉你，今天我很辛苦，很认真，身体也很疼。
上午，我们拿到了步枪，1956年生产的那种口径为7.62mm的半自动步枪，带枪刺的！教官教我们如何装枪，如何瞄准，只是还未进行实弹射击，还练习了持枪，肩枪的姿势，在我身后的同寝的五姐，说我特潇洒。
下午，还是战术训练，胳膊肘、膝盖都青肿了，继而又擦破了皮，很疼，练习齐步走的摆臂姿势累得胳臂的肌肉特别疼，几乎抬不起来！晚上又伏在床上给你写信，几乎没有力量支撑我的身体！但给你写信，疼一些也只好忍耐了。
今天，同寝的五姐看了我的相册，看到了你的照片，说你很有形，外形物潇洒，真的，你是不是很高兴？我还告诉她，你很有才气，真奇怪，每个人在我面前总是夸奖你如何如何好，告诉我把握住感觉，机会是难得的，好像我会轻易放弃，好像我不重视你，究竟为什么？其实我并不花心，也不滥情，你信吗？
别以为千里之遥会隔断一切，有些东西纵使远隔千山万水也难以隔断，对吗？既然我们已是朋友就有一份绝对的信任，一份彼此的默契，是吗？我相信你，永远的，绝对的，你信吗？（9.15晚8：25）
从我的信寄出到今天已有一个星期了，你还好吗？
今天下午，我们进行了会操比赛，我特别认真，最后我们系得了第二名，全连上下都很高兴，明天有军歌比赛，我们还会获奖的。
我们每天都生活得很匆忙，很辛苦，只有今天，午后会操比赛之后，开始检查内务，然后就没有事了，时间比较充实，可又偏偏，两天后要进行演讲比赛，今天要赶稿，又忙了很长时间，晚饭都没来得及去吃，我每天从早忙到晚，像在高中时候一样，早早起床，迟迟就寝，一是为了每天写信给你，二是为了在远方陪伴你。不管我有多苦多累，只有每天想到你，才会轻松甜蜜。你给了我生活中的一大部分快乐，本应是全部的可如今两地相离，总会有伤感的，更何况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
如今，这里的生活需要我自己来过，如今，这里的生活只有我，可是我的生活之中，在我的梦境之中，无时无刻没有你的身影，你给了我太多的牵挂，太多的思念，太多的伤感。
一个星期了，情绪如何了？学习如何？生活如何？我全然不知，可我相信一切都是正常的，进步的，平静的，对吗？你不会说不是，对吗？你如今的一切都像你对我说过的，你答应过我的一样，对吗？我相信！（9.16晚9：20）
今天我们学习跑步与立定，还学习了正步走的摆臂动作。今天特别热，人也很懒，我们都不愿动，教官也蛮有人情味的，要求得较松。
今晚难得有时间，有空闲时间，大家围在桌前胡侃。女孩子们在一起只是评论男孩子，虽然很开心却也很无聊，其实我们每天都是这样，除了训练，再没有别的事，站军姿，练队列，等等，反正很累，很乏，很充实。
这些天给你写信只说我的情况，似乎我冷淡了你，是你这么久不写信给我，我又不了解你的学习和情绪情况，也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虽然我并不极力主张你戒烟，但你也应适量，尼古丁很刺激大脑的，不是非去不可的应酬、聚会就不要去了，过多的旷课不说，对身体也有极大的刺激。虽然说要努力学习，也别太辛苦了。头疼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好好休息，等你毕业了，一定要你去看一看，一味地任其疼下去，不是一件稳妥的事，注意保持轻松愉快的心境，不要着急上火，免得又要引起牙疼，影响正常的学习与生活，还有，无论做什么，尤其是做数学题时，千万别急躁，静静心慢慢做，一定不要闹情绪，知道吗？你让我好操心哪！不过，我是情愿的，记着我的话！（9.17晚9：40）
今天，我们练习了卧倒射击，趴在地上，特别凉，不过这一次也不是实弹射击，只是空枪瞄准，那枪特别重。
原计划今天晚上要进行演讲比赛，可由于明天要拉练，行军20多里地去军营观摩，所以一切活动都推迟到“十一”以后，于是我们今天晚上很闲着。我最怕我闲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特别空，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摇摇欲坠，一切空间都不能给我一点安全感。
和五姐一起，又谈起你，她也谈起她的那一半，虽然此时心中有你，口里有你，身边却没有你。习惯了每晚你来陪伴我，可如今只有我孑然一人，心中自然会觉得别扭。闲下来的时候会强烈地想起曾经与你同行，同说笑，即使彼此都沉默，心中也有一份安全存在。现在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危机四伏，一切都那么可怕。
这里的风特别大，几乎吹得倒人。我们站着练习踢正步，抬起一只脚，用一只脚、一条腿根本无法站住。我也被晒黑了，嘴唇也裂了，本来不用化妆品的我，如今也只好涂上唇膏，滋润我的嘴唇了，没有办法，这里的大风实在难以抵挡。
今晚就到这儿吧，明天要拉练呢！（9.18晚9：40）
下午五点钟，我们才返回学校。
早上七点半准时出发，天已经很热了，由于早晨出来觉得凉，就穿得多了些，走在路上只觉得干燥口渴。九点半到了军营，参观内务，的确是很整齐，被子叠成的豆腐块简直太齐了，棱角分明，端端正正。然后我们还参观了坦克、装甲车。20多里路，累得我们一动都不想动。下午又观看了军人和学生的表演，两点半多，往回走，五点左右返回学校，挺累的，我还好，半年来的长跑锻炼了我的体质，也磨炼了我的意志，真的。
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变得更坚强了。从前只是外柔内刚，而如今内外都刚强了。军训以来，我一直都没掉过队，始终坚持着，现在摔打的地方也不太疼了，只是都变得青紫了。
这么久了，我一直没有得到你的消息，如果再继续等下去，寄给你的信一定会超重的！
我会有耐心的，大家都很累，要早些熄灯了。（9.19晚9：39）
从我离家到如今已有两个星期了，你到底怎么样？
今天，对我来说，是个难得的休息日，由于昨天拉练，大家都很疲劳，所以给我们一天的假期。第一次有充足的时间上街去买东西。本来想买点东西给你，可是国庆节我又不能回去，所以，以后再买也来得及。我被你训练得早已穿不惯高跟鞋，但是没办法，今天还是穿了一天，不过又买了一双运动鞋，很漂亮的。
大家晚上都去看录相了，只有我在寝室，你是知道的，我不太喜欢看录相的。几乎每天都在等你的信来，虽然，我知道你很忙，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写信给我，我也不太苛求，但这第一封信是该写在我的生日之前的，对吗？
趁大家都不在，我又翻看你的照片，来这么儿到如今，我一直怕看你的照片，知道吗？而这一次是因为我实在难耐这番孤独。人们都说情到深处人孤独，的确，更何况我们远离千里之遥，本来就很多愁善感的我，这回也就更加伤感。我想要忍住眼泪，却不能忍住悲伤！
给你写信，就觉得又累又乏，所以，只好就此收笔了！（9.20）
知道吗？明天是我的生日，今天的心情特别不好，不过，真的很高兴，下午收到了你的信。可又不巧，我爸今天来看我了，所以，没有很快打开你的信。
不是我没记住你的话，我是不想哭的，可感情的自然流露绝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我有再好的抑制力，没人的时间一样会哭泣。更何况这是第一封你寄给我的信。同寝的姐妹们知道了一些关于你我的事，是她们逼我说出的，而且逼我给她们念一段信。最后，八姐妹传看了你的照片，评价相当高。
今天我同时收到了你们三个的信，我真高兴，还有妹妹给我的生日礼物，晚上，八姐妹聚在一起谈论起关于男朋友的事情，大姐也说了她自己的男朋友，五姐也坦白了，她们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大姐又说，不用问了，叫董永就对了！我才不希望那种天仙配呢！到头来还不是两地分离，我们是美好的结局，是吗？
拿着你的信，我想了很多很多，有回忆，自然也有遐思，相信你，直到永远！
和同学们在一起随和些，也没有必要不理会他们，毕竟是同学，和女同学在一起我也不会反对，真的，只要能把握住自己，我不会太在意。（9.21晚9：58）
我还是决定称呼你的名字，是否吃亏倒是小事（上一封信后面，至远让白洁称呼他“阿哥”）这样称呼你，我觉得自然，觉得亲切，是吗？你不是要改称我“阿妹”吧？最好还是叫我的名字，我高兴这样！
今天上午踢正步特别累，郝说，该一天给你写一封信，其实是一天一封的，只是没有每天寄出而已，太频繁了，你也会烦的。
我每天的确吃得不多，五姐说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没那么严重，其实在家吃得也很少，不用担心，我在这儿一切都好，如今只有一个牵挂，就是明年等你们三个的好消息！
滕还好吧？就能给你出坏主意，“吻”也是可以随时随地地都进行的吗？再和他在一起，真担心他会把你教坏了！不过，还是代我问候他吧，看在你的份儿上，告诉他，有事可以写信给我，不愉快的时候，也可以替他排解一下，毕竟是做大姐的，尽一点责任吧！虽然还不算认识，至少在印象中，从你的口里得知，已算认识了。
这封信恐怕要超重，中午的时间实在太短！仍然想你！有话以后再说。
洁
92.9.22午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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