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

一

丁子一步一步走到海深处，面对着大海，​海水如丝绸一样泳在脖子和下巴上。女朋友饼干跟在后面。

“别走了”​，饼干说，岸边的人声渐小。

“你说，海洋那边，底下，都有些什么？”​

“什么啊？鱼呗”饼干用手打着海浪，​蚍蜉撼树。

“你想，这样出去好远好远，都是水，没有到过的水。往下也好深，刚开始有点光吧，再往下应该就是黑的了”。

“嗯呢，漆黑一片”。

“下面有一些生物，我们或许认识，或者根本闻所未闻”丁子继续凝望着一滩海水，呐呐说：“就这么活着，在深海里面出生，在深海里面死亡。应该是没有人知道的吧。你说他们在那里会有朋友家人吗？一条长得像长颈鹿的鱼和一个贝壳能聊起来吗？海洋可比陆地大很多啊。”

饼干理了一下长发:“是啊”​。

“每样东西都其起存在的价值吧，在那最最深处，一棵水藻的存在也是有它自己的道理罢。活着吧，或许就是那个道理，倒是简单。”​

“喏，你看这海水”丁子继续说，捧了​一弯海水在饼干眼前，“里面说不定也有很多小东西呢”，说罢，海水顺着指尖溜走了。

饼干整理玩头发了，所有的头发都顺到了一边，侧过脸来说“反正我知道肯定有很多鱼”。

听了饼干说的，丁子心中一阵伤感，突然不说话了，继续前行，海水漫过了下巴嘴巴，过了鼻子，就需要踮起脚走​。

“喂，回来啊！”饼干的声音也有点远了。

“回不去了”丁子说道，饼干没有听见。​

​二

丁子和饼干恋爱一年了，周年之际，饼干选了这个小岛作为两个人的庆祝地。小岛民风朴实，倒是个安静的所在。

“这里有很多活螃蟹”​，饼干一边捡着螃蟹，一边说。

出海打渔的人归来了，网里一堆鱼乱跳着。漏网的螃蟹在沙滩上横行。夕阳照得沙滩金黄金黄的，海浪一如既往地冲刷着沙滩。

小螃蟹爬得飞快，饼干捡不过来，干脆放弃，看着螃蟹回到了海里。​

“你几岁第一次看海”丁子冷不丁问一句。

饼干笑笑“我是海边长大的，生下来就有海了。小时候总爱去海边走，长大了反而不稀罕大海了”。

“真幸运，我是近两年才第一次看到海。小时候一直神往，我们那里都是山，一望无际的山，跟大海一样。山里的人想不到出了山还能是什么”。

丁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大海，一头扎进蔚蓝的海水，翻滚闹腾了好久才罢休。周围的朋友都忍不住笑自己。

“那你喜欢海吗?"饼干问。

"喜欢！想做个渔夫，就漂在海上。你看远处，海上有很多微黄的光亮，就是渔船吧。真想在上面睡一觉"。

饼干手里已经捡了十多只螃蟹，在塑料瓶里吱吱作响。“要你真上去住，你不会习惯的哦”。​

​​​“那可未必，就怕那时候怀恋山里的生活。"

丁子指着海中央继续说，“每一处灯亮，就有一处人家，也就有一个故事，或平淡无奇，或温暖动人。我们以为自己的故事很精彩，可每一处灯亮说不定都是另一个精彩故事的所在。但海一淹过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一条鱼罢。对于海来说，一条鱼会更重要。这片海埋葬了无数的故事和鱼。”

三

“没有什么东西比鱼重要”​，晚饭时候，丁子强调，一边把腌制的沙丁鱼塞到嘴里。

饼干看着这幅吃相，想起了前男友芋头。芋头也是这么大口吃鱼。

三年前的一个晚上，也是在海边，芋头轻轻在她耳边说，咬住她的耳朵说“勿忘我”，那晚她高潮了很多次，她知道自己不会忘记这个男人。

来年的春天，芋头却跟别人走了，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饼干却从此喜欢上了雨后盛开的蓝色勿忘我花。

饼干​痛苦了半年，现在时间感觉已经很久远，好多细节已经遗忘，当年那句“勿忘我”却一直留在心里。

饼干想，那个时候是真的，说“天长地久”的那一刻，芋头是真的，那便是天长地久了。或许，永远并不是真的要等到永远，说的瞬间真心希望是永远，就是永远了，其他的都是奢求罢。

饼干想到这里自顾自摇头，笑了起来。丁子不知道所谓，捏了捏她的手:“笑什么?”“晚上你就知道了”。

晚上的时候，在床上，饼干扒开丁子的衣服，在心脏的位置亲了下去，“勿忘我”，饼干深深地说。

四

夏天的夜晚，天不是那么黑，有一种油亮的光泽。

没有月亮，但是星星很多，散落满天。

坐在沙滩上看星星的两人吹着咸湿的海风。丁子突然问“能认出星座吗？”

“小时候跟妈妈玩过，现在都忘了”饼干在丁子旁边躺下。

“有外星人吗？”

“有吧，之前不是有很多文章报道吗，不过消息都被封锁了”

“真的封锁就看不会有文章报道了。”丁子顿了顿，“我觉得应该有吧，但是不一定我们在毁灭之前能找到他们。”

“没有什么意义啊”饼干握了握丁子的手。

“是，找到找不到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发现了大海深处某种生物。对那个生物而言，也是没有意义的”。

“你说人类真的会毁灭吗？”

“毁灭，也就是不能再听莫扎特而已吧”丁子想起了爱因斯坦说的“死亡意味着不能再听莫扎特”。

“说起海，你能想起什么歌吗”饼干觉得躺着有点凉，坐了起来。

“我想想啊”

“我哼这首给你听”饼干忆起一首，是一首老歌，轻快的。饼干轻轻哼吟着。远处的渔船上竟然也传来摇摇晃晃的歌声。

丁子心里突然却想起另外一首歌

你。。。属于谁的。。。我刚好经过。。。却带来潮起潮落

​可是当我闭上眼。。。再睁开眼。。。只看见沙漠。。。哪里有什么骆驼

悲哀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