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学校需要钱，可他们最缺的就是钱，就算把各家各户的锅全卖了，也是凑不出来这么一笔费用。
李景平为钱伤透了脑筋。
一天，李景平扛着把犁去找木匠铁三修，看着铁三刨一张桌子的桌面，他突然有了主意。
他开会跟大家伙说：“当真没钱就办不了事吗？我看未必，钱用来做什么用呢？不还是买那些个物件。我们这缺钱可是不缺物呀！有树，有砖窑，有黄泥，还有人，什么干不成？”
一席话把大家的思路全打开了。
学校房顶盖的是红瓦，那是乾大爷老屋上的，自从他死后，他的儿女一直没有回家，老伴也被儿女接到省城去住。李景平跟乾大爷一家通了信，他们一家子听说是为盖学校，欣然答应。
木匠铁三答应赶工三十套桌椅，工钱不收，村里多拨些木材就行了。泥匠李老四，瓦工李发财等能人也都积极调出时间来帮忙一个月。
由于交通不便利，所有的瓦和砖都要用筐装，用人的肩膀一担一担的挑。几个村的村民鼓足了劲，一筐一筐地运。他们不觉得苦，他们都说比这还苦的日子都过来了。所有人都乐意干，哪怕少挣些工分也要来帮忙。他们知道这是村里的头等大事。
干得最卖力气的是老张，他以前是个剃头匠，后来年纪大了，剃不动了，又去帮村里放牛。他听说要建学校，主动找到李景平，说是等学校建好后，他就去当个守门员。
李景平开玩笑问他：“老张，为什么想要当守门员啊？现在学校没老师，你来给学生上课，要得不？”
老张乐呵着说：“我倒想，可惜我大字认不得一篓筐，哪里教得下。你要我教学生剃头还行。”
李景平赶他说：“去，去，学生是来学知识的，又不是给你当徒弟的，你要徒弟自己找去。”
老张笑了笑，又看见大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感叹说：“真好！这学校起好了，咱们油茶村就有希望了。等学校起好了，我写信给路生，让他把我那孙子接回来读书。”
李景平说：“路生出息了，在市里工作多好，什么都方便，哪还听你的。我看你老还是听他的话，早进城里享福才是。”
老张撇着嘴说：“我才不去。他读了几年书，有了点文化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
李景平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张的年纪虽然大，但是挑起担来，不比年经差，百八十斤挑起便走。一开始，年轻人还担心他吃不消，可见他几日下来从不喊累，也不歇息，不得不佩服这位老汉。
1970年，旭日小学的来了第一位老师，他姓周，早些时候在镇里教书，有人说是因为犯了错误被贬到了这里，也又有人说是李景平再三请过来的，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村民们跟他不熟，只知道他学问很大，文件和书信上的字他都认识。人们不称呼他周老师，大多叫他“教书匠”周子先。
学生很怕这位城里来的周老师，他总绷着脸，嗓门还大，背地里学生叫他“周嗓门”。孩子们不敢轻易惹怒他，因为周子先的脾气古怪，发起凶来，瞪着眼睛，提着大嗓门，仿佛要吃人一样。
周子先什么科目都教，语文教的最好，孩子们喜欢听他讲古人的故事。因为学校只有他一位老师，他教什么学生们就学什么，他上课跟平日是两幅样子。
他常跟学生们说：“小学原不止语文、数学门课，还有英语，品德，体育等，但是这些我都不太会，懂点皮毛而已。”
学生们听此，哄堂大笑。他也跟着笑，笑完后，又来一句：“比如英语，hello什么的，我说的就不好。”
孩子们听此，大不不懂，因从未听过英语，先是一阵疑惑，接着又是一阵笑。孩子们只有这时候才可以肆无忌惮的乐，平日里，他们连正眼看周子先的勇气都没有。
学生中，周子先最喜欢的就是李小乐，他觉得李小乐与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不仅好学，而且听话懂事，规规矩矩的，跟他小时候很像。
1997年，旭日小学门前。
施工队的人全盯着李小乐问：“李校长，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学校，拆吗？”
薄暮时分，太阳只剩下一角挂在天边，红彤彤的霞光印在所有人的脸上，让他们看起来像喝醉酒一样。旭日小学的校门前站了很多人，比1970年秋季那一天还多。他们静静地看着校门口那块“旭日小学”的牌匾。
没有人说话，学校旁边的老槐树上鹁鸪鸟“咕——咕——咕”的叫着。几个来凑热闹的孩子在池塘里摸鱼，因嬉笑声太大，父母过去骂了他们上来。
李小乐叹了一口气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群，这些人的脸他都很那么地熟悉。拄着拐杖的老张，头发稀疏的老书记李景春，国珍婶子，还有以前的同窗和一些打着赤脚的农民。他们将学校的大门围得死死的，像护宝藏一样，还有他们的眼神，充满不舍、怨气，李小乐看着他们一阵心疼。
李小乐叹了一口气说：“拆吧！”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旭日小学在挖掘机的大爪下，倒塌了！李小乐感觉从心里也发出来一丝倒塌声。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内心崩塌的声音。它们从每个人心里产生后，在空中汇聚在一起，与学校倒塌的声音一道发出，让人觉得振聋发聩，让人悲从中来。
守门员老张红着眼，一个劲地叹气，像是自己的房子被拆了。李景春悄悄地走了，那孤零零的瘦小的背影，一步一步地慢慢地在田埂上挪着。
李小乐的泪水从心里不断的涌上眼眶，他不知道怎么了，盖新的旭日小学，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却为何会令每个人都如此的伤心。
晚上，李小乐住进了儿时的老屋。老屋是前几天李景春安排村里的干部收拾好的，原本已破旧得不成样子。李景春听说李小乐要回村来，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还有国珍早几天就帮他打扫屋子、铺床盖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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