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秦木子
人生的关键地方只有几步，走对了则成功、幸福，一应俱全；走错了，则可能万劫不复，平庸终生。因此，在关键处，如果有高人指点，名师带路，就会防止出错，事半功倍。张老师无疑是这样的高人、名师，帮助着一批批青春少年，走过关键的高中时代。
张老师是82年陕师大毕业生，分配到偏远的山里教书，他当时一定很郁闷。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二第一学期的第一堂物理课上。一米七左右的个头，肩宽腰壮，四方脸，皮肤白皙，头发又黑又软，薄薄的一层贴在头皮上，似乎洗过未干。眼睛细长，鼻子不大，嘴巴偏平，喜欢抿着，没见到胡茬。张老师站在讲台上，扫视全场，朗声说，本人姓张，名忠岐。转身在黑板上写出斗大的名字，然后接着说，教物理，担任你们二班的班主任。干脆利索，铿锵有力，自带光环，即刻照亮了同学们的眼睛，给当时非常迷茫、压抑的我们注入了强大的信心和希望。
张老师是文革后第一批分到县中的正牌大学生，一举一动都有大学生的魅力，散发着外部大世界的气息和冲劲，与中老年教师老气横秋、得过且过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老教师讲了一辈子的物理，同学们听来仍然含糊不清，东拉西扯，逻辑混乱，张老师只用几句话，却已提纲挈领，概括得清清楚楚。张老师的课简洁生动，气势磅礴，同学们的注意力完全被他控制，每一节课都像是一场激情饱满的演讲，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活体解剖。课本内容就像一个人体，被张老师一刀刀打开，先分清每一根筋、每一个骨头、每一束肌肉，然后再说明它们之间的关联，力量、信息传递过程、原理，最后再衍生出各种题型，说明每种题型的多种解法。条条道道，环环相扣，酣畅淋漓，每节课都有惊喜，都有毛塞顿开的快慰。
为了巩固所学，除了及时完成课本上的作业，张老师每天还要发一份16开的试卷给我们做。那时候没有打字机，更没有电脑，试卷都是张老师自己刻写的蜡纸，自己油印的。有次我去他宿舍，试着刻写蜡纸，又滑又容易烂。用尖尖的铁笔刻写蜡纸，力道要拿捏的恰好，尤其是笔画转弯的地方，力量不够，没有刻透，会印不出来，力大了又很容易撕裂蜡纸。油印也是个技术活，关键是控制油墨的用量，和推动滚轮的力量，掌握不好会出现模糊一片或局部空白。收集题目，刻写蜡纸、油印，每天要忙乎三四个小时，还要批改收回的试卷，都是额外劳动，张老师一做就是许多年。他当时认真劳作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晃动，三十多年仍然非常清晰，使我不敢松懈，不好意思浪费每一分钟。
张老师说，你们看看书，做几道题，那就叫累？
张老师说，你们就是山中的猴子，爱翘尾巴，放到外面去比一比，啥都不是！
张老师说，能量是守恒的，干了其它的，就干不了学习。
……
我们只有无地自容，时刻保持状态，努力奋进！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既伤害了张老师，又加深了我们师生间的情谊。那是三月份，学习雷锋的日子，学校要求每个同学写一篇文章，记述自己做过，或者别人做过的好人好事。不知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也忘记是谁带的头，大家要么写一首五言或七言的打油诗，要么就写一个段子，以幽默讽刺为主，发泄心中的小不满，交上去后各自心里还憋不住兴奋，似乎自己终于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展示了一下自己与众不同的才华，幻想给张老师一个惊喜，让他明白二班群星灿烂，各个都是可以随时上天的红星。
张老师一定哭了一夜。第二天，我们怀着激动、兴奋地心情，等待张老师来表扬大家。张老师精神萎靡地走进教室，双眼又红又肿，站在讲台上，看看大家惊愕的脸，说，你们。只说了两个字，眼泪就刷刷地流了下来，泣不成声。同学们如遭雷击，傻在当场，几分钟后，才意识到自己错了。本来，像张老师每天给我们油印试卷的事，以及同学们在张老师的带动下，努力学习，成绩不断提高，等等，正面的好人好事一大堆，每人写三五个都写不完，而且这些好人好事，也正是张老师工作成绩的证明，可以封住反对者的嘴巴。但是，我们却干了一件相反的事，抹掉了张老师的成绩不说，还暴露了众多意识形态问题，让亲者痛仇者快。
一连三天，张老师都无法讲课，站在讲台上，一看大家就开始流泪，说不出一句话。我们赶紧写检讨，大部分同学都写了，各自偷偷地去张老师宿舍承认错误。我用16开纸写了一页半，拖了一周才去交。我在检讨中保证，我会用高考成绩向张老师证明，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是张老师的好学生，我们绝不辜负张老师的辛勤教导。
高考成绩震撼山城，震撼全县乃至宝鸡市。之前，每年考一两个大学生的教育落后县，到我们八四级，一下子考取了十多个，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记录。而且，其中五人选读了师范。他们毕业后回到母校，和张老师一起努力，不断提升家乡的教育水平。经过他们的不懈努力，目前凤县的高考升学率已位居宝鸡市前列。
三十多年过去了，张老师早已调进宝鸡中学，而且开办了名师工作室。只要在网上搜一下张老师的名字，他参与的各种活动、课件、奇人异事、语录，不下几千条。无疑都是他的学生收集、发布的，每一条信息的背后都站着一个活生生的张老师，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他独特的韵味和光环，铭刻在每一个弟子心里，正在世界各地，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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