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沫入校的时候,我读大二,当时班上一个女同学负责新生报名,我顺手抄起躺在她桌上的新生报名表,一眼瞥到这个被排在最末尾的名字。
“艾沫,怎么会有人姓艾呢?”我抬头问道。
同学摊摊手看着我,似乎这个姓氏对她而言也比较陌生。
“哦,我想起来了,有这个姓,艾微儿不就姓艾。“凭借着强悍的记忆力,我成功的解决了自己提出的问题。
在新生入学一个月之后,各个社团开始纳新,在剧社青黄不接之际,我毫无意外的被上面的主席抓去做苦力,坐在破破烂烂的塑料凳上,顶着烈日给过往的每一个新生发放宣传单。
艾沫走过来的时候,我正低头打游戏,她站在桌子前,有点怯生生的问道:“请问这里是,白龙剧社嘛?”
她的头发正好遮住了散发着光芒的太阳,我的眼前只有个黑漆漆的脑袋在晃动:“不是啊,我们这个是白马剧社,喏,这边写着呢。”
艾沫哦了一声又问道:“那白龙剧社在哪边啊?”
“没有白龙剧社了,因为他们剧社的主力小白龙驮唐僧取经去了,所以剧社就解散了。”
艾沫听完噗嗤一下笑出声追问道:“那你们的白马怎么没跟着一起啊?”
“这话问的,有白龙谁还骑白马啊。”我对于她提出的问题表示理解不能。
“行吧,白马就白马吧,给我张报名表。”
“哎,那谁,把那个卖身契拿一张给我。”我捅咕了一下旁边直犯迷糊的小胖子,要来张表格,艾沫刷刷几笔填完递了回来。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组织的人啦。”
和初次见面温婉少语的样子完全不同,熟悉后的艾沫是个非常活泼好动的姑娘,每天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故事,一口一个“卧槽”“唉呀妈呀”,每次给我讲偷听来的八卦,开头标准句便是“卧槽,你知不知道”和“卧槽,你肯定不知道”。说到兴奋的时候眼睛瞪得很大,还要伴随着一阵不明所以的手舞足蹈,每次听她讲故事,我都忍不住的想要笑,其实我是个不怎么爱和别人聊天的人,在此之前,我能忍受的话唠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妈,另一个是昆汀塔伦蒂诺,现在我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艾沫。
“为什么我要和你妈并排,你的意思是我很老吗,哎,你说实话,你说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听完我的排行榜,艾沫直皱眉。
“这个和年龄又没什么关系,只是,话多而已,你咋不问问,自己怎么还能和昆汀排一起。”
“昆汀?谁是昆汀,他是你朋友吗?哪个年级,有机会你介绍我认识一下,我要和他好好聊聊人生。”
关于艾沫到底是天真还是真的无知这件事上,我一直举棋不定,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午后,我和她窝在宿舍楼下,看完了昆老板的名作《杀死比尔》。
“卧槽,卧槽卧槽,直接用刀砍啊;咦,这个血喷的好恶心;哎呀,你说她都不疼嘛,头、头都掉了,我不敢看,不看不看,你别掰我手,掰我也不看;这个女主穿这身屎黄色真他妈酷;哦,是鲜黄啊,不好意思,嘿嘿,我感觉都没什么差啊,反正都是黄;哎,我问你,这个女主为什么要杀死比尔啊,比尔又是谁,比尔盖茨嘛;不是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我认识的外国人里叫比尔的只有他;你别说,我知道,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比尔了,因为你想啊,如果不杀掉比尔,前面的人岂不是白白死掉了,啊?不是嘛?肯定就是这个原因,我告诉你吧,这种小导演的鬼把戏,本大人一眼就看穿,嗖嗖嗖,有没有感受到,我刺穿你灵魂的眼神;哎,你别走啊,我今天留你一命,改天再刺穿你,听说还有一部,我们把第二部也看了吧;没想到这还是个爱情片,啧啧,这就叫相爱相杀吧,这都让我想起我前男友了,还真是个难过的片子啊。”
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自己人生中排名第二的话唠和排名第三的话唠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场景下,那天的片子到底说了什么,我其实早就忘了,唯一记得,就是最后艾沫哭的梨花带雨,我想即使是昆汀,也没想到自己的片子会有这样出其不意的功效吧。
艾沫有个爱的死去活来的前男友,那天之所以痛哭流涕就是因为想起了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姑娘想起前男友,我想这是每个雄性动物的耻辱,它表明这个姑娘目前对你没有丝毫的兴趣,至于以后会不会感兴趣,谁知道呢。
不同于我深居简出的生活,艾沫是个很忙碌的姑娘,她总是有很多事情,身边围绕着许多朋友,但是按照她自己的话来说,她觉得每天在这种打打闹闹中并不开心,关于这件事情,她不止一次的和我抱怨过。
“你知道,那种身边很多朋友,却没有一个可以讲真心话的感觉嘛?”
在当下交友不交心,认钱不认人的社会里,这种感觉非常普遍,只是我从小到大围绕在身边的朋友都没有超过三个,所以对于她的这种感觉,我很羡慕,表示要是我有那么多朋友,还讲什么真心话啊,一起玩狼人杀和真心话大冒险,都能打发很多无聊的时间了。
“哎,你都不懂,这种感觉总让我怀念读高中的时候,要是之前没有和我男朋友分手就好了。”
我又被耻辱一回。
在认识艾沫的三年时间里,她的前男友就像头顶的乌云般挥之不去,按照很多俗套故事发展的尿性,到最后我应该帮她走出情伤,给她幸福的有为青年,可事实是,我手里的本子并不是这样写,我只是她很好的一个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每次她都把重音放在两个非常上,可我的关注点总是落在轻声结尾的朋友二字。
在她身上,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求而不得是什么样的状态,也第一次明白,对于不爱的人,即使靠的再近,也有一条看不见的你终生都跨不过去的鸿沟,关于爱情这种事情,我想了很久,时至今日都没有想通,我也不愿再多想,人活于世,总有些解决不了的问题和得不到的人,与其苦苦追寻,不如自欺欺人,到头来我终于理解了墨镜王那句“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请你一定要骗我。不管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你都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也理解了林夕先生写的那一句“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过去我总想多一点的去理解这个社会,现在我算明白了,每多一点理解,背后都挂着一个解不开的结和不愿开口的故事,如果有机会重来,我希望永远不要理解它,永远不要轻易去爱别人,也永远不要在某个下雨天,和一个叫做艾沫的姑娘一起看一部话唠拍摄的cult片,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她,所有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属于七月闷热午后的一个倦长的春梦,忘记七月,总容易过忘记一个人。
在快要毕业的时候,我想着要写一个超长的故事,作为整个生活的结尾,也算是我和艾沫最后的告别,可是写来写去也只不过写出一万多字,好好的结尾,被搞成了烂尾。每当我停下笔回顾与她有关的种种时,首先冲进脑海的,总是第一次在名单上见到她的情形
“艾沫,怎么会有人姓艾呢?”
原来真的有人姓艾,只是她恰巧不爱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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