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约好了在黄昏时刻见面,在不远处的一条小街,这古镇最美丽的一条街,街的尽头处有一棵千年古树,他们要在那里见面。
她穿上了最美丽的衣服,白色里衣,淡蓝色薄纱外衣,身材不算高挑,但小巧玲珑,抬头挺胸处有男子的英气。
她来了,她舍弃了白马,她选择了步行,她觉得这是神圣的时刻,她要在走路的时候思索,她在想她的郎君,她愿意做这样的事,她不觉得思念是一种痛苦,只要前方还有路。
她路过一个酒家,停下,要了一壶碧螺春,点了三两小菜,她打算吃久一些,因为她提前很多出了门,她还在思索,见了面该说些什么话,毕竟是女孩子家家,虽说从小父亲就教她习武,几个教书的先生也传播了勇敢的新思想给她,但她总也觉得,女孩子应该要矜持一点儿,要有闺秀的模样,尽管此行是去见心上人……
想了想,姑娘脸红了起来,这时刘府家的二公子从店家经过,姑娘就坐在靠门的桌子,这羞答答的模样被刘二公子看在眼里,“想这小娘子必是有了心上人了,才如此这般,比起那些斯斯文文的木头姑娘,倒是难得的开窍!”不知怎的,刘二公子便上了前,径直走到了姑娘的酒桌。
“姑娘可是在等心上人!”
姑娘蓦的惊讶了一下,有些被看穿的窘迫,支支吾吾地说道:“公子误会了!”起身便要走!
刘二公子也不拦着,但他料想这姑娘是要去见心上人,于是好声提醒道:“姑娘自在保重,莫要失了自己,凡事记得,人间是值得的!”
这奇奇怪怪的言语让姑娘一愣,没来的急多加思索,刘二公子就出门去了,顺带着将姑娘的茶饭钱给付了,末了的时候,转身对着姑娘说道:“刘某喜欢姑娘的笑!”
姑娘一愣,有些害羞,便就离去了!
在靠近古镇的唯一渡口时,姑娘遇见了一个买糖葫芦的老头,旁边还围着两三个嘴馋的小孩,那冰糖葫芦啊,在夕阳的映衬下越发的鲜艳诱人,就像姑娘脸上的胭脂水粉,还有那抿过红纸的嘴唇……
姑娘又笑了一次,卖糖葫芦的老头也不禁一愣,这人间竟然有这么干净的笑容,但老头深知失礼,便不敢多看,直到姑娘走近了,方才有了如下对话:
“大爷,给我来三串糖葫芦!”
“这么多,姑娘可吃的完!”
“大爷莫要操心,小女子非奢侈之人,意欲分享!”
老头点了点头,嘴唇微微蠕动,有了些弧度,“姑娘心善!”
“哪里,大爷谬赞了。”说时接过了老头递过来的三根糖葫芦,拿了几个铜板给了老头,转头就将其中的两支给了两个小孩,然后笑了,那笑容比两个小孩还要好看,眉眼是妩媚和干净。
姑娘接着赶路了,在经过落风桥的时候,姑娘在桥上停住了,她看见桥下的水面有两只鸭子,一黑一白的,相互依偎着,就像一对鸳鸯在水里嬉戏一样,姑娘害羞了,低头一笑,她望着眼前的鸭子,想起了她的心上人,她也想着,有一天,与他在水里嬉戏打闹……稍稍有这些想法出来,姑娘就开始觉得羞耻了,她总觉得自己过分了,一个女孩子家家,怎的可以如此、这般不羞耻……
桥上的风突然变大了,翠绿的柳树抽着嫩芽,柳枝在春风里摆渡,姑娘蓝色的薄纱外衣也在风的鼓弄下起舞,头上的发簪坠着白玉,月牙形,也在风中微微抖动着,挽起的发留了一小撮,捋在左肩,额前两小撮刘海,微微向两侧弯曲着,姑娘的面色白里透红,加之练过武术,体态轻盈也健美……
姑娘来到了一方田野,她看到了与心上人约定的那颗古树,对的,只要穿过这方原野,就能到达了。
眼前有一条干净的小路,路的两旁是连绵的油菜花田,一片一片的,不是那种成熟结仔类型的,而是刚刚含苞而放的,有如姑娘青春的脸庞,嫩黄嫩黄的,仿佛一碰就能出水一般……
姑娘白色的靴子踩在褐色的土壤上,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棵古树,她在想象站在树下的中年男子,那是她的心上人呀,那么英俊潇洒。
油菜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姑娘的两支手轻轻的提着衣边,她加快了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恨不能一跃飞起,投进心上人的胸怀……
她觉得这条路开始变的漫长,漫长,她的心思不要这美丽的田园风景上,她的目光定定的,只在远方……
也不知走了多久,多久,好似过了半个世纪一般,姑娘终于来到了古树下,那是一棵千年古树,据小镇的人说,这古树成就了许多姻缘,不全是美好,但都是传奇。树上挂满了长短不一的红布条,也有大小形状不太一样的风铃,还有一些小木笺,系着红绳子的玉佩……风吹的大了些,这些“情物”开始晃动,“玲珰”响,大红色的布条在风中飘扬,姑娘望着树发呆,这样的美好,往常是难得一见的……
姑娘坐下了,在古树突出地面的根部坐下,她的身子微微倾斜,靠着古树,她就这么定定的坐着。
夕阳渐渐西下,全然去了山的那一边,天空开始变成深蓝色的,那蓝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星星和月亮都出来了,夜色这么美,姑娘喜欢夜色,但现在她觉得夜是凄凉的,她往树干挪了挪位置,靠的更近了,她忽然伸手,抱了抱树。
她就这么坐着,不理会星月,不看夜幕下的田野……
田埂上的老牛被老汉牵回了家,路过古树的时候,牛憨憨的叫了几声,那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悲伤,姑娘觉得鼻子酸酸的,眼中有滚烫的东西在滑动,但她知道,她不会嚎啕,她是个静默的姑娘……
子时到,夜渐深,月亮已经游走到天空的正中央,这也是它最美丽的时刻,它使出浑身的力气闪耀着,它越是明亮,天空下的田野就越是好看,越是清晰,姑娘脸颊上的闪烁就越是晶莹……她忽然有些害怕,她担心有人从这里经过,但她又希望有人从这里经过,她抱着希望……
她就这么坐着,天地都是寂静的,孤独在她脸上刻了风霜,她缩了缩肩,双手攥在一起,微微低着头,靠在树干上,她闭上了眼睛,两颗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流成了江河,缓缓的,没有停息过……
不知睡了多久,多久,天渐渐开始亮了,姑娘醒来了,她面无表情的起身,咽了咽喉咙里的哽咽,她往落风桥走去,那对鸭子已经不见了,水在天光的映衬下清冷的可怕,这时候日光已经出来,农家人的大门也已经打开,几个小孩在落风桥的另一端唱着民间小调:
“春晓起,清晨露,
田舍老牛笑乎乎;
迎天光,纳福祥,
春日喜气洋又洋;
左烟囱,右米香,
幸福日子长又长;
落风桥上风流蹿,
啊英姑娘会情郎,
眉开眼笑,小鹿乱撞,
归来时寂寞凄凉,
姑娘笑靥见风霜,
唉哟哟,唉哟哟,
人间情爱是道关,
幸福从来不简单
…………”
姑娘听着小调,泪眼婆娑,她想起了刘二公子的话——“姑娘自在保重,莫要失了自己,凡事记得,人间是值得的!”像是明白了什么……
落风桥的柳絮像飘飞的雪花,姑娘浅浅的抿了一下嘴,笑靥顷刻就见了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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