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春节,我和蛋蛋回到老家。
远远的就望见高高土岗上的小学,那棵大树依然葱葱茏茏的在那里站着,雪白的校舍墙面在太阳光照下格外闪眼,操场上的木质篮架依然叫人产生联想,我总想着村里的小伙伴们又在尘土飞扬的球场上撕扯挣球呐!噢!那是春节大伙的快乐节目。说起过年大伙都啧啧称快,兴奋异常,但说到走亲戚大家都噘嘴七嘴八舌,唠叨着哪家亲戚的饭菜好,哪家给的压岁钱多,走亲戚这一春节不可或缺的活动牵动着老少的心。
大伙都不愿走亲戚,我更是不喜欢,更不喜欢走魏庄的亲戚,不是因为路远,而是因为茶饭油腻压岁钱给的少。
每次过了大年初二就是走亲戚的日子,我自知逃不过走亲戚这一关,自告奋勇挑自己喜欢的亲戚先走,因为有些路途遥远骑车翻岭过河,免不了颠掉油馍淌溪落水,一身疲惫回到家,母亲除了安慰一番又小声哄哄说:明天上魏庄去,看看你那年迈的婶婶。说是婶婶在我印象里就是一步履蹒跚八十有余的老奶奶,婶婶眼花耳聋见我自是亲热,但我确实难咽她做的肥肉凉粉汤,虽然那年月肥肉是稀贵的,贵客才能吃到肥肉的。
但我不喜欢,就噘着嘴说不去,母亲不高兴恶狠狠的瞪我。第二天天萌萌亮,母亲就收拾好串亲戚的礼物:竹筐里满满的油馍豆包馍,还有一包果子糖,篮子上面盖上大红花手巾,花手巾长长的拖在竹篮的两边,馍篮晃动花手巾随风摆动,很显眼很招摇,叫人有眼馋的感觉。
我不去,母亲开始四处找棍子,等母亲找来了棍子我已经提着馍篮跑的远远的站着,我说:叫蛋蛋和我一起去。母亲听说自然高兴,便叫来蛋蛋和我一起去去魏庄。
蛋蛋,男孩比我小一岁,个头不高,胖胖的圆圆的脸,特别是留了一头齐耳短发,咋一看就是一傻乎乎的村姑。
魏庄不远,也就三尺地那么远(农村一尺地好比300米)。初春时节,麦苗绿油油,风一刮一浪一浪,一闪一闪,很有诗意,清早的空气略有寒意,但有了玩伴也就忘了冷风没了烦恼。田野里沟渠纵横,田畦小路弯弯扭扭。太阳出来了,露水珠子晶莹闪亮,我俩大路不走走麦地,晃晃悠悠,你追我我撵你,有时候还在麦浪里驴打滚。(纯粹忘记了母亲的嘱托)阳光初照,渐有暖意,魏庄就在眼前,但见一只狗站在村口直愣愣的看着我俩,我俩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哼哼唧唧走进村庄,狗近前嗅了嗅摇晃着尾巴跟在身后,很快就走进了婶婶的家门。
一进门,婶婶一惊,连忙拉住蛋蛋的手,直勾勾的看着蛋蛋上下端详,眼都笑成了一条缝:娃们上屋坐,我烧茶去!
农家说的烧茶实际是鸡蛋茶或是凉粉汤,是一种正式吃饭前的简便茶饭,先垫垫肚子,天早风寒暖和暖和身子而已,一般稀客才能享此待遇,我们俩小家伙是稀客?我在想。
往年都是凉粉茶,今年变了样,是荷包蛋加凉粉汤,我吃着就纳闷:咋会有荷包蛋呢?我记得只有相亲的时候才有荷包蛋,我们村有个小伙子已经吃了五六回荷包蛋了,那家伙为此整天在大伙面前炫耀,以此证实自己实际魅力,我不服。
婶婶取了围裙拍打着衣袖,笑呵呵的看着蛋蛋说:娃真好!然后又对我说:回去给你妈说,这两天我就过去,唉!你妈真是……。
大人的事我不懂,我只说:我妈这两天都在家,婶婶你过去吧!
一人六个荷包蛋下去,我俩都直打嗝,再叫吃饭我们就不依了。我要走,我把母亲篮子里的油馍跍通通往厨房里菜板上到,婶婶赶紧跑过来拦住:娃子,你干啥?这可不行!
婶婶又把油馍拾回去,然后盖上花手巾,把我送到门口,婶婶看着蛋蛋说:娃子,你过来!婶婶一把拉过蛋蛋硬往兜里塞钱,蛋蛋窃喜,伸伸舌头偷偷的眼气我,我心想,等着瞧,马上就还给我了!没想到婶婶拉着我的手满意的口味说:今年就没你的了……挺好挺好!你这娃……。
我心里一惊,咋回事?婶婶老糊涂了。心里不解却脸上带笑:婶婶,我大了还要啥压岁钱呢,你多保重身体,我们走了。
婶婶站在村口远远的望着,不舍的望着。
我和蛋蛋又走进麦地,蛋蛋跑在前面,我使劲撵上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说:把钱交出来!
蛋蛋:我凭啥交出来?
我说:你是陪我来的,应该是给我的!
蛋蛋:呸!明明是给我的,你忘了婶婶说今年没你的!
我自知理亏,不在理论,我俩不在言语一前一后走在麦地里,我提着馍篮眼直勾勾的看着脚踩麦苗,数着数。晌午的阳光暖和起来,麦苗儿干爽挺劲,松软的土地有些泥泞,麦苗在我脚下直向两边遁去,微风轻轻的刮着……
母亲见我进门,第一眼就大叫嚷嚷:油馍篮子上的花手巾呢?我看了一下馍篮张大嘴巴:爷天啊!花手巾呢?
母亲拿着棍子从屋里撵将出来,我放下馍篮起来就跑,又跑进阳光下的麦地里……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魏庄的婶婶推门而入,大声数落着:唉!我说嫂子呀,你娃结婚了咋也不说一声,你看看多不像话……。
走亲戚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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