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时光
[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遗忘的时光
文/漠予归尘
1
凌晨一点，我习惯性地坐在阳台抽烟，没有任何心思，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望着暗黑的天空那几乎被人忽视的几颗零星。四周静寂无声，只有远处夜店的霓虹依然透着魅惑的光芒。
半开的窗吹进一丝风来，突兀的汽笛声撕裂寂静的夜空。长期静默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响了起来。
我裹紧身上的睡袍，狐疑地拿起手机。沉默许久后，他那熟悉的，却又仿佛是我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缓缓地说：“未来，是我。”
我的心跳似乎在那一刻突然停止了。十多秒后，他的声音又突兀地传了过来，“未来，我知道你没睡，还记得吗？你还欠我一个答案，三年了，我一直在等。”
是啊，三年了。
这三年中，我一直在逃避，也一直在遗忘，企图把过去的种种都遗忘在时光当中，想要和过去的人，过去的自己彻底划清界限。
当我终于要把一切都忘了，他却像是记忆的种子，突然一夜之间就在我面前长成参天大树。于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我仰头望着无尽的黑夜，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听见自己有些沙哑地声音说：“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然后，我会告诉你答案。”
许未然，一直都是我久久不能释怀的心病。
她曾是我最好的姐妹，是我青春年华里最璀璨的那抹亮色，也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骄傲。她美丽，热情，执着，宁愿被人嘲笑，也要和我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同甘苦，共患难。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说起她，我的心里始终都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那是忘也忘不掉，洗也洗不旧的一段记忆，一段回不去，也无法复制的青春时光。
2
其实她和我，起初并没有什么关联。
我们的交集，是从她转来我们班，做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那时开始的。
如果不是班里开展学习小组搞互帮互助，我和她依然是永远不可能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吧。我依然记得那天她主动坐在我的身边，眼睛里是我从没看过灿烂的带着鼓励与支持的笑容，两颊是两个深深的酒窝，牙齿白得耀眼。
当别人的哄笑声和对她的劝慰结束后，她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对我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可以的，相信我。”
在她的耐心辅导下，那个学期我的成绩破天荒的提到了前二十名。
我还没开口向她说声谢谢，她却搂着我的脖子笑弯了腰，她用赞赏的语气说：“看吧，你多棒啊！”
后来，我们很自然的成为了好朋友？
更重要的是，我们都姓许，她叫许未然，我叫许未来。
但这一切的单纯与美好，都是在凌夏出现以前。
第一次见到凌夏，是在高考后的那个暑假。
那天在餐馆打工的我被未然硬拉着陪她去见网友。一路上我都不停地给她补上社会安全课，可她依然风雨无阻地往她们约定的地点赶，而且特兴奋地对我说:“你放心好了，他是我将来大学的学长，我将来是要去他们学校上大学的。再说他现在就在我们这个城市，我当然要先和他认识认识了。而且我们视频过，是个大帅哥呢。未来，你到时可别太羡慕哦！”
在我准备给她一个白眼时，出租车已经停在了一家书店前，未然下车往里一指，“喏，就是这里。”
我一边翻白眼，一边硬着头皮跟着她进了书店。
那是一个清新典雅又别致的书店，面积不大，却分为两部分，左边是书架，各类书籍应有尽有，右边则是咖啡厅，整间屋子都弥漫着咖啡和纸张的香味。
纯米色的书架，纯米色的壁纸，纯米色的桌椅，纯米色的窗帘，所有装潢都以米色为主，唯一的一点彩色就是落地窗前小茶几上碧色花瓶里的那束四季兰。
屋子不大，却不显得拥挤，人不少，却不觉得喧闹，这样一间书店咖啡屋，是多么的诗意和美好，我的心情一下子清亮和舒畅了起来。
突然的，我对那个男生充满了好奇。
眼睛不由得在店里四处打望起来，坐在茶几前望着窗外的一个男生，引起了我的注意。
挺拔的身姿，白色格子衬衫，半卷的袖口，修长的手指，清俊出尘的侧脸，闲逸的神情，眉宇间淡然神秘的微笑，冒着热气的蓝山，我有种感觉，他就是未然所描述的那个帅哥。
果然，未然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坐下，朝他灿然一笑，“你就是凌夏？比视频中更帅一点。”
“许未然？”薄唇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如星的眸子盈着淡淡笑意，似乎有点惊喜地看着她，然后变魔术般从桌布下拿出一支百合递到她面前，剑眉轻挑，“我想你会喜欢。”
未然接过百合，并没有太大惊喜，凑到鼻前闻了闻，十分不给面子地说：“不好意思，我并不喜欢百合。”然后她把百合递到站在她身后的我手上，微笑着说：“我想你会喜欢，送给你。”
我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然而凌夏只是微微一愣，然后眼光从未然脸上移到我身上，三秒钟后他突然起身，正想说什么，未然恍然大悟般地拉开她旁边的椅子，把我扯过来坐下，对他微笑着解释，“我朋友，许未来。”
凌夏惊讶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未然，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然后他伸出手，嘴角轻扬，清亮如琉璃的眼睛微笑地看着我，“你好，我叫凌夏，果然，百合更适合你。”
我起身，并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把百合轻轻放在桌上，对他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只喜欢向阳花，我还要打工，我先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凌夏，也是第一次，在面对一个男生时会有那么无所适从的感觉而想逃跑，还要装作深沉无所谓的样子，我承认，我的心在见到他的那一天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后来未然多次在电话里和我聊起那个叫凌夏的男生，她说她多么庆幸去了他所在的学校，她说他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她说她的大学一定会多姿多彩。我知道，爱的种子已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我也知道，第一次让我心动的这个男生，他不属于我。
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是偶尔会想起他俊逸出尘的侧脸和微扬的嘴角上那抹淡淡的笑容，说真的，我真的没有想过能和他有更深的认识和来往。
再次见到凌夏，我有些意外，因为他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我们的课堂上。那天当第三个不明物体飞落到我身上时，我隐忍的怒气几乎就要爆发出来，可当我转头看到凌夏的那一刻，我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下一刻，凌夏飞快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优雅迷人的微笑，可那充满魔力的笑容只仅仅维持了三秒钟，然后他又迅速地拉开上衣，里面白色T恤前胸处一朵金灿灿的向阳花图案醒目而张扬。
我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脸也迅速烧成了热包子，为他那带着魔力的笑容，也为他胸前那朵招摇的向阳花。
我对他出现在我们学校的惊讶一直持续到我们风生水起地吃完一碗牛肉面都没有平息，等他的脸完全从牛肉面碗里抬起来时，我傻愣愣地看着他那清亮如水的眼睛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似乎对我这句傻气的问话一点儿也不意外。突然他笑得一脸春风得意，而且还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你说我这朵向阳花怎么样？是不是特有范儿？”
说完他又把衣服拉开一个角，露出了那朵有些夸张的向阳花。
近距离的视觉，原来，那朵张扬的向阳花竟然是画上去的，我的脸再次烧到了脖子根。
接下来，他缓缓开口一本正经地说：“许未来，其实我是有点想你。”
那天，我莫名其妙地被他表白了，以致过了好多天，我都觉得像是做梦般的不真实。
可他却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似地，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和我联系，你能想象思念一个人时那种度日如年的煎熬吗？我甚至多次想过要去他们学校找他，我也开始后悔当初没有脸皮再厚一点儿而答应他。
圣诞节那天，我终于决定去找他。
而我的理由也相当虚伪，我对自己说，我应该去看看未然，有多久，没见到她了呢？
那天我坐了三个小时的长途汽车，然后风尘仆仆地站在他们学校对面的那家奶茶店前给未然打电话，未然当时就兴奋地尖叫起来，“什么？许未来？你来了？现在？凌夏凌夏！快快！快去迎接我的伴娘。”
我分明听见了她那么大声地叫着凌夏的名字，然后我的大脑渐渐处于休眠状态。三十秒后，我开始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他们在交往。当我得出这个结论时，我的心就像被人生生划了一刀般莫名地刺疼。
我的心里突然就空了一大块。
凛冽的寒风从领口灌进来，一直冷到我的四肢百骸，握着手机的手久久持续着那个姿势，望着校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我的眼睛竟然有些模糊。
突然觉得好笑得要命，他不过一句玩笑话，我却当了真，所以下一刻，我又一次想到了逃跑。
在我慌乱地哆嗦着手放好手机，转身想要离开时，未然清亮的声音从校门处传了出来。
她异常兴奋地喊我：“未来！我想死你了！”然后她像头撒欢的野马般地冲过来，瞬间就搂住了我的脖子，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委屈的样子，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捧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欣慰地点点头，“嗯，好像胖了点儿，看来小日子过得不错，咦？你不会是恋爱了吧？”说着她拍拍我的脸，一副审问的语气，“说，他是谁？这次有没有和你一起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瞥见站在三米外梧桐树下静静望着我们的凌夏。他漆黑如夜的眸中似潋滟着千尺湖水，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又完全没有看见我们，漫不经心地点上一根烟，熟练地抽上一口，烟雾弥漫在他周围，他的脸在我眼中便完全模糊了。
未然突然惊慌起来，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说：“未来，你怎么哭了？好好好，最近我没联系你是我不对，那也是我太忙了不是么？可是我也想你啊！以后每次我都去看你行了吧？乖，我说到做到。”
我急忙背过身去用袖子揩眼泪，然后我笑着向她眨眨眼，“才不是，刚才风太大了，吹得我眼睛都疼了，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
未然使劲掐了我一把，然后红着眼睛骂我，“你是傻子吗？许未来，这么冷的天，你不早点给我打电话，你就是想让我内疚，想弄哭我……”
“不是的……我是想给你们惊喜。”
我怎么可以告诉她？我来并不是为了看她，而是为了她如今的男朋友凌夏。我怎么可以说？我是心里难过才哭。我怎么可以说，她喜欢的男人其实我也喜欢。
所以那一天我谎称学校还有聚餐晚上必须赶回去，只和他们一起喝了奶茶便匆匆离开。未然坚持要送我，我没有拒绝，但不巧的是，她是她们圣诞晚会的舞蹈编排兼主持人，那一天事物繁忙，各种电话打得她最后怒摔了手机，她说：“未来，在我眼里，除了你和他，别的都不算什么，去他妈的舞会，老娘不干了行不行？今天无论如何我也得送你。”
我连忙劝她，“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见面，我们还要做彼此的伴娘呢，再说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在我的坚持下，未然才不情不愿的回了学校。
在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室里，我难过得快要死掉。如果她不是未然，或许我还可以无耻的争取一下，但她是未然，是陪我一起成长改变的未然啊！
汽车进站的时候，我捏着车票站在检票的队伍里，心里排山倒海的难过。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凌夏，我们终究是没有缘分。
喧闹嘈杂的候车室，拥挤的人群，在那样的环境里，凌夏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可我还是一下子听出来了，这可能源于那段时间我敏感到能出现幻听的神经。
可那天我分明清晰地听见他喊我，“许未来。”我猛地回头就看见他站在一排排长椅的空隙中，俊逸的脸上是绝美的笑容。
是的，绝美但空洞苍凉的笑容。那一刻，我的心深深地刺疼了。
我就站在那里向他微笑，笑得眼睛都模糊了。
我说：“凌夏，我要走了。好好对待我的未然，许未然。”
他久久看着我，不说话。我看到他眼中一抹忧伤的神情一闪而逝。然后他轻轻勾动手指，“许未来，你出来一下，你挡住别人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我后面队伍中那些人眼中的嫌弃和隐忍的怒意。
于是我很识实务的退出来站在队伍的最后面。
凌夏突然跑过来，紧紧地拥了我一下，只三秒钟，一个三秒的拥抱，我依然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还有他身上独特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敞开的羽绒服里那件有着向阳花图案的白色T恤，许久，我听到他说：“我一直想和你联系，可是……有些事我还没处理完，许未来，记住我的话，给我时间。”
我无意识地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下巴，努力在脑中思索他的话，当我理清思绪时，我吓了好大一跳。
所以我当即跳开好远，装作没听懂似地向他微笑着摆手，“再见，还是那句话，好好对待许未然。”
过了检票口，我慌乱地向轰隆隆响着的汽车跑去，可还是听见了他大声地说：“我一定会向她说清楚。”
那一天，在回去的途中，我哭了一路。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我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他真的做了，该怎么办？ 胸口突然就窒息般的难受起来。
在听着自己心脏咚咚乱跳的情况下，我慌乱地打开手机，忽略那些铺天盖地的短信和未接电话，我第一时间给凌夏发了条情真意切的短信。
我说，凌夏，忘掉你说的那些话，如果真的为我好，求你不要伤害未然，你应该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所以，不要告诉她，千万不要。
三分钟后，凌夏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抠掉电池，轻轻地对自己说，让一切烦恼随风去吧。
从发过那条短信开始，我决定忘了凌夏。
3
那个新年，过得悠闲又安静。
开学的第三天，久久没有联系的凌夏突然发来一条短信，他说，如果你希望是这样，我会如你所愿。即使不愿意，我也会努力，努力做到你希望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条短信，我的心里似乎又空了好大一块。
为了填补内心的空缺，我答应了法律系一个叫何方的男生的追求。他不算帅，但很干净清爽，不算高，但却足够结实，甚至还有一点儿婴儿肥，笑起来透着一股子机灵和调皮。
关键是，他对我足够足够好。
他常说，未来，我给你的未来，定是所有女人都羡慕而不得的未来。听听，多么感人多么让人安心的告白。
可是，心里的失落依然存在。有时候，我甚至会有种深深的罪恶感，当这种罪恶感存在的时候，我就会窝在何方的怀里，紧紧地拥抱他。
往后的日子，我似乎真的就忘掉凌夏了。
凌夏毕业的时候，他请我去参加他的毕业party，我委婉的拒绝了。我想，既然一切没有可能，而且彼此都有了归属，又何必还要徒增伤感？可是那天凌晨未然打电话过来，我听她哭了很久后才激动地说：“未来，凌夏不爱我，三年了，三年了你知道吗？我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他身上，而我今天才知道，我在他眼里，我他妈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你说，他不爱我，干嘛还要和我在一起？”
说完她沉默了好久才又轻轻地说：“你知道吗？为了他，我可以去死。”
我被她的话吓着了，然后我惊慌失措地开始劝她，可是我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我不停地说：“未然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不知道他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凌夏没有把我说出来，因为在未然的电话里，她一直都没有提到过我。
但两个月后，她又恢复到了以前活蹦乱跳的样子，国庆节她来学校找我，看到她一副活力四射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失恋受过创伤时的她，晚上她睡在我的被窝里，悄悄地在我耳边说：“未来，我们又在一起了，我们约好了，等我毕业我就去他的公司，航天公司，多好啊！想着我们将来可以一起在空中飞来飞去，我就感觉特别幸福。”
黑暗中，我看到她的眼睛异常明亮，里面闪动着期许和幸福。
那一刻，鼻子酸的毫无预兆，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般的让我窒息，于是我慌忙别过脸去，不让她看到我难过到想要流泪的样子。
之后，一切都回归平静，简简单单的生活，简简单单的恋爱，何方给我的爱情好似冬日里正午暖暖的阳光，让人舒坦，让人安心。
再次见到凌夏，是第二年的五月份，那时正值运动会期间，我没有参加任何运动项目，只是负责后勤工作。
何方是校篮球队的成员，运动底子很好，可是那一年他为了我也没有参加运动项目，为此，他们系的所有人几乎都把我看成是杀父仇人一般。
凌夏给我发那条短信的时候，我正在焦头烂额地到处找一个运动员丢失的号码牌。看到他的信息，我彻底凌乱了。
我把所有事物都丢给其他后勤成员，去见凌夏。
说真的，我的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欣喜。
在人工湖边的小公园石阶上，凌夏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湖面出神。我站在他身后十米远的花圃旁，看着他的后脑勺，不敢向前。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和他打招呼，不知道见了面是不是还可以那么坦然地同他说笑，或者我们只能相见无言。
五月轻风带着园中的花香和阳光的味道，徐徐吹来，满园的蔷薇和雏菊如羞涩的少女，轻轻地舒展着腰肢，释放着他们醉人的清香。
我慢慢地向他走去，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我过去坐在他的旁边，他还是没有看我一眼。我看着他菱角分明的侧脸和微皱的眉头，轻轻地叫他：“凌夏。”
他转头看我，笑容淡淡地浮在眼角眉梢，将近一年的工作阅历让他帅气的脸上更多了一份成熟的魅力，突然他伸出手，捋了捋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指滑过脸颊，冰凉的触感，带着洗手液清新的香气，他说：“未来，你是不是特别不愿意见我？”
我愣在那里，看着他眼里的忧伤一闪而逝，他的手依然停在我的耳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扑通乱跳起来，为了不让他看出我的慌乱，我转头看着微微荡漾的湖水，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哈哈笑着说：“你是未然的男朋友，未然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我们经常见面，岂不是要遭人误会？”
“许未来！”他似乎有些生气，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三年了，许未来，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的是你。现在的一切不都是你促成的吗？我一切都是照着你的意愿，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自欺欺人？难道你不累吗？可是我累了，所以我不准备再欺骗自己，所以我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我会和未然说清，说清我们的关系，请求她的谅解。”
我惊恐地看着他，颤抖着紧紧抓住他的手，拼命地摇头，“不！不要告诉她！如果她知道是我抢了她的爱情，她是不会原谅我的，那我们就完了。算了吧凌夏，我的男朋友，他很爱我，我也很知足，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得到幸福，不要有支离破碎的那一天，那是我们都承受不起的。凌夏，答应我吧。”
我期盼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中闪着点点泪光，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受了委屈，脆弱至极的小孩子。
半天后，他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轻轻地点头，“许未来，没想到你会活得如此虚伪，而我却愿意心甘情愿的陪你一起虚伪，只希望结局，我们都不要后悔。”
那是那天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我没有去送他，我们甚至没有说再见，我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那么孤单，倔强的让人心酸。
然后，我再一次哭得狼狈不堪。
那天凌夏刚走不到十分钟，我还没有调整好心情，所以我就坐在我们刚刚坐过的石阶上望着湖面发呆，未然的电话就在那时打了过来。
我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难道未然知道了凌夏来找我吗？到底该不该接？接了又应该怎么说，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后，我还是犹豫着接了电话。
未然的声音带着深深地失落和伤感，她说：“未来，我觉得我快失去他了，怎么办？好长时间他都不主动和我联系了，而且，每次打他电话他都说很忙，再忙他没有休息的时间吗？就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他明显地在冷落我。就像现在，我来找他，因为我很想他啊！所以我坐了两个半小时的飞机来A城，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两个小时前他还告诉我他在公司，可是我来了后他们却告诉我他一早就走了……”
未然去了A城？而凌夏却来了这里，我瞬间觉得事情已经复杂到我无法控制的局面，我无法安慰她，却也无计可施，所以我只能弱弱地问她，“你现在在哪里？”
她无精打采地嘟囔：“还能在哪儿啊？在机场呗。两个小时后的飞机，晚上六点前得赶回学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请到假。”沉默了几秒钟她才又叹口气说：“未来，这样的患得患失，我觉得好累，我突然觉得，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至少他的心，从没在我身上过，可即使这样，我还是想牢牢地抓住他，你说好笑不？”
未然的话让我心如刀绞，我也突然明白，她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为了凌夏，自己甚至可以去死。怎样的爱，才能到可以舍去一切甚至是生命呢？我相信，她对凌夏的爱，是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
所以，我决定给凌夏打一个电话。一连打了好多遍，他的手机始终关机。于是我用了最笨也是唯一的办法，以最快的时间抵达机场，找到凌夏，然后让他坐最快的一班车去未然的城市。这也是我能想到唯一一个可以保全我们所有人的办法。
我没想到的是，那天我没有找到凌夏，也没有再联系到未然，那种人心惶惶，茫然无措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我能预感到那天事态的严重已是我无法挽回的，可我却没有预感到那天我会失去未然，失去所有的一切。
接到未然出事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何方千方百计的隐瞒我，可最终纸包不住火，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那天未然乘坐的航班发生空难坠毁，全机人员，无一生还。
时隔多年，我无法想象当时我的悲伤和悔恨，我只是在一个个无尽的黑夜里，无言的望着天空，抽完一根又一根烟。
三年如一日，如此的思念着她。
4
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虽不方便出行，但我还是坚持去赴约。这是我们三年前的约定，自从那一天，我没有见过凌夏，无论他怎样哀求，我都拒绝见他，我只是在电话里告诉他，给我三年时间，我会给他一个答案。
远远望去，未然的墓前，站在雨中的那抹孤单落寞的身影，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那个我疯狂爱过的少年郎，再次面对他时，我的心却出奇的平静，就像一潭死水，一点涟漪也没有。
走过去，献上备好的火百合，粉红的花瓣，火红的花蕊，她说，她的爱情必须要像火一样热烈，无论何人，无论何时，一直到死。
我抚摸着墓碑上未然那张笑得一脸灿烂却已经泛黄的照片轻轻地说：“未然不是不喜欢百合，她只是更喜欢火百合一些。”
然后我回头仔细端详他的脸，还是那样俊逸出尘，一如我当年喜欢的样子。
只是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荒凉，就像一望无垠的沙漠，就像空寂无人的废城。
他瞧我许久，眼中闪过一抹柔和的光，然后他紧紧拥住我，就和五年前那个拥抱一样温暖，让人留恋。
他说：“未来，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不走，未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意外，可如果再回到那一天，我想还是一样的结果。有时我又觉得，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我唯一错的，就是没有早点和未然说清，这才导致了我们三个人的痛苦，难道这种生活要无穷无尽的过下去吗？”
我伸手搂住他的腰，闭着眼把脸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我说：“凌夏，让我最后再抱一次你，过去的，我们都忘了吧。把未然忘了，把我也忘了，我也会把你忘了。然后，我们各自以阳光的心态生活，好不好？”
凌夏的身子僵了几秒，然后他放开我，抓住我的肩，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我，“未来，难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未然的脸，眼睛潮湿迷蒙起来，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我说：“有多少人可以为了爱一个人而牺牲自己呢？她可以为你去死，我却做不到。所以，凌夏，我们都放过彼此吧，也放过自己。”
“未来。”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不。”我扶着墓碑，轻轻摇头，“不是你的错，我只是，一看到你，就会想起未然。这让我异常痛苦。凌夏，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你。选择这里，是因为我有一个心愿。我想在这里和你一起向她忏悔，请求她的原谅。”
雨，依然淅淅沥沥，轻轻柔柔地洒落下来，墓前的火百合，在雨水的浸润下，更加娇俏迷人，那张泛黄的照片，那张美丽的笑脸，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要和我诉说，我在心里轻轻地说，未然，我来看你了。
是的，整整三年，我都没有勇气来看她一次。
凌夏就像一尊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细雨洒在他的身上，顺着他贴着额头的头发流下来，我听见他隐忍的呜咽声，此时的他，就像一个脆弱无比的小孩，我多想走过去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可我只能狠下心来，不去看他。
我坐在墓前的石阶上，把头枕在膝盖上，埋进双掌里，我听见自己分外冷静地说：“凌夏，我累了，我想留在这里陪她一下，你走吧，珍重。”
我没有说再见，是因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然后，我似乎梦见了未然，她笑着对我说，看，太阳出来了，未来，你要开心的活下去。
我惊醒的时候，太阳并没有出来，雨也并没有停，而我的头顶，却出现了一把金黄色的大伞，上面那朵热烈绽放着的向阳花，正如当年凌夏胸前的那朵一样，耀眼夺目。
我的身上，也多了一件暖融融的披风。
为我撑伞的何方，就像一棵沉默的大树，眼神温柔，让人踏实。
他指了指前方路边的轮椅，轻轻地在我面前蹲下来，“来，我们回家。”
是的，三年前，就在那一天，我不但失去了未然，死掉了青春和爱情，还失去了一条右腿。虽然安了假肢，但多数依然得依靠轮椅，这三年，为我默默付出的，始终是那个安静沉默的何方。
“在想什么？”推着轮椅的何方突然轻声问我。
“谢谢你。”我说。
何方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开心笑起来，蹲在我面前像个索要糖果的小孩般撒娇起来，“那个家伙终于走了，你该毫无顾虑的嫁给我了吧？”
我笑而不语，只在他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
他激动地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我面前晃了晃，“来来来！为了证明现在的一切都是真的，麻烦在乙方一栏签字。记住啊！签了字你就是我的了！我就不怕你耍赖啦！”
我掏出笔在何方的名字旁边写上大大的许未来三个字，然后随手把那把带着向阳花图案的伞扔向路边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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