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腿在牛仔短裤里渐渐膨胀,一天,两天,三天,直到第五天从座位上站起来,猛地感到一阵艰难,埋头,宽松的短裤已经被一圈松软的柔白挤到无法呼吸,我,浮肿得厉害。想不到,短短三年,武汉已然不识故人。站在刀削面窗口前眼巴巴盯着那口煮面铁锅的我,全然不顾一腿水土不服的臃肥,定定的站在那里,等待。哪怕腿肿到撑破裤子,我依然顿顿只想吃刀削面,只要刀削就够了。
倘若没有这碗刀削面,武汉于我像个失去味觉的病患,不知道食之何物。
热腾腾的水汽升起,蓝色的大褂子将一大块和好的面团放在机器人托盘上,电源启动,精美的机械手,一刀一刀来回晃动,面团上整齐地画出了作业纸的模样,一行又一行,空白匀称的区间,不知是留给谁未完成的作业。白色的线条从刀锋下喜获自由,翻越弹动进滚烫的亮色里,下沉又上升,无数次的轮回后,它们渐渐浮起充盈的身躯,静静的躺在水面上,晒着白肚皮。
大网将它们捞起,腾空抖了抖水气。无数次怀抱牛肉汤的老碗,安静整洁的在一旁候着,从那深棕色的碗壁空隙里,还依稀可以想见它们曾经光洁白皙的模样。苍老的碗再次敞开宽阔的怀抱,迎接从网里倾倒而出的鱼肚白。接着,老碗被麻利的端起,在蓝色大褂子的手里,调色。碗里那一条条交织的柔韧,忽而被淋上棕色的酱汁,腥香的蒜水,再紧锣密鼓地缀上黄绿的豇豆,橘红的榨菜,纷繁间,不知道何时鲜绿的香菜也水盈盈落到它们肩头......忽而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清了,头顶盖了厚厚的被子,整个碗面只留下一块油亮亮的金黄色。
当蓝色大褂子把它们交到我手上时,真的是目不转睛,忘记悲喜,眼中只有这一碗滚烫的的鸡蛋刀削,在武汉的炎热里。
当我再把它们淋上一层又一层的辣椒,浇了一圈又一圈的陈醋后,终于心满意足的抖着胖腿坐下了。
燥辣在胸膛里升起,汗水一滴滴从额间挤出来。独自坐在嘈杂的食客中,有种称心如意的满足在蔓延滋长。我,一个理应爱川菜不分平翘舌的南方人,不远千里的跑回武汉来,只要刀削就够了。
忍着满身的汗水和一腔热辣冲进超市,买一瓶冻酸奶,贪婪的一饮而尽,那一刻,这世界再美好不过。大学最后的那个夏天,在忽而意识到时间进入倒计时的那个夏天,我几乎每天都会吃这样一碗刀削面。那时的我喜欢结交各色特立独行的朋友,特立独行的彼此注定不会因为吃饭这件小事而相互等待停留,在一日日各怀心事的奔忙里,陪我最多的竟是一碗刀削面。无数个给留学生讲完课饥肠辘辘的傍晚,从图书馆背着电脑不打伞晒傻回宿舍的傍晚,在寝室看海贼王陷入痴迷的傍晚......都是这样的一碗刀削面静静的,热辣酸爽的默默陪着我。
毕业之后,我甚至开始在家乡的大街小巷搜寻,它们的影子,吃了一家又一家,却都不是曾经的味道。不知道是我的味觉挑剔了,还是乐山找不到。越来越多的时刻开始怀疑,我而今生活的这里,在别人眼中无可挑剔的归属地,为什么找不到心满意足的快意?刀削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遗憾,滋长在无数个梦见桂中路的夜里。
而今再次遇到心心念念的刀削面,哪怕水肿也义无反顾的想每天去吃上一大碗。一个人在食堂的窗边坐下,端起碗,不自觉会想到很多熟悉的名字......面依然是热的,一切都刚刚好的样子,似乎我们也不曾分离太久的时光。
总觉得要为学子食堂的刀削留下点什么,在这个饱餐了鸡蛋拌刀削的傍晚,努力留下些许生硬的文字,留下些许这里刀削的色香与气味。在日后漫长的盆地岁月里,只要想起今日我所吃到的刀削,已经很是畅意了。
余叶子原创,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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