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天气很是沉闷,又极为燥热,人不论在哪,感觉都像是困进了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罩,无可逃避的闷热。
时值酷暑,火毒的太阳总是来得早去得晚,好似这人间真有什么是它所留恋的,然而又有什么呢?无非是浮躁的人和轻浮的世界罢了。
我所见到的这片天地已经许久没有过变化了,总是灰蒙蒙的低沉的天。虽然太阳照常高高升起,亦未必有一些的云,然而那天总显低沉而压抑,偶尔几片怯弱的云也总是徘徊在人的头顶上,久久不肯散去,像极了诉怨的冤魂。我多希望有那么一个勇者,像开天辟地的盘古一样,抡一把斧子,把这片苟延残喘着的天空给劈开一道口子,不论里面包裹着的是黑暗、光明,还是别的什么,都让它痛痛快快的流淌出来吧。
还有这片恼人的地,在我抬头不得喜悦的时候,看了它,更是让我心中不快。那无源的烦躁与憎恶总如无根的泉水,从每一个角落的孔隙中喷涌而出,弥漫了我的心腔。是它本来就肮脏吧!大概又是周围这群俗人给弄污了它,角角落落里全是男人与女人赤条条交欢的影子,雪白的皮子上摔了大把花花绿绿的钞票。他在这里享受完了,有又紧着换了一个所在,因而碰上了争食的对手,接着便是一场武力的蛮斗,胜者心安理得躺下消受胜利的果实,败者翻身找寻下一个败者,彼时则又有白花花的皮子和皮子上红绿相间的大堆钞票了:世界无非是这样的。
我闭了眼,决心不再看往幽黑的角落里的情景。可是这天上、地下,该看往何处呢?那些冤魂似的断云又来了,久久不肯散去,它们一定也是愤愤地生了满腔的怒火,大骂地上这群无聊的生命,骂他们不知上进,一味只知虚耗生命、徒掷光阴。我也跟着愤愤地骂,骂完便睁开眼,看看周围的浮色可曾淡一些下去,然而结果是我赶紧又闭了眼。
世界原本便是这样的,我又在闭眼之际略微将眼开了一条缝,眼前现出大片的柳树林来,一排排站开去,绿影绵延到了视线的尽头,我看不到它的边了。只是一片的绿,又没有风,它们连摇摆都忘却了,只是死垂着胳膊,套拉了脑袋,好似生活已无望,然而有时它们又高抬了头,大睁了眼,怒视着眼前的一切。那死垂着的臂膀奋力地一摇,依旧垂下来,但眼中却喷出一股明火。它喘着粗气,一面嘘走了头顶上那些徘徊的冤魂,一面又骂走了躲在它身下的那些白花花的皮子。就在皮子慌乱逃走的当口,花花绿绿的钞票散落开来,蓬头散发的大柳树用力一吹,将那些票子吹散了漫天。
世界无非是这个样子,它太沉闷了。我不得不躲到一株柳树的阴影下,希望它不要将我骂走,我并没有露着白花花的皮子。然而依旧沉闷,不得一丝清凉,只是又有了一些声响,知了、鸟雀,全都开了嗓子,嘶哑着,像破旧的铜锣敲响在我的耳畔,惊得我猛一下睁大了眼。从远处的空中,缓缓地,一队黑云走过来,缓缓地,却越走越近了,接着便是电闪雷鸣,真如我所期望的那般,有个勇者,抡起斧子来将天空劈开一道口子。漫天的积怨、诅咒、死的魂灵全都倾洒下来。那些角落里的眸子先是给雷电一惊,后来见漫天泼下黑雾来,他们干脆将洞口一闭,躲起来了。
天空是雾蒙蒙的,这会儿刚刚停了雷电,止了泼洒,又有一队白光走来,缓缓地,从刚才走来黑云的方向,缓缓地,却愈走愈近了。它直逼过来,驱走了这一片的雾色朦胧,将一片白光倾洒到我的脚下、身上、头顶。那是一轮耀眼的太阳,刺目的白光,充满了天地间,角落里的洞门又被推开,交欢的声音、甩票子的声音、争斗的声音又都清晰而明亮地传出来。
大柳树排了一排,胳膊垂得更低,依旧套拉着脑袋,眼睛时睁时闭,偶尔吐几口粗气,惊得树影里那些知了、鸟雀都不安起来。不过也就是一阵无名的骚乱,片刻之后,又都归于沉寂。倒是这片白光,忽而似是将天地都变了一个摸样,白净了一些,安静了一点。黑色的雨水汇到积洼里,从水底冒出小癞蛤蟆的头,大睁着双眼,眼中尽是怪白。更有一些流进下水沟,又给冲上来,黑水上漂着花花绿绿的票子,票子上缠着长长的乌黑的头发。
这是太阳的功绩,它骄傲地巡视了每一个角落,仿佛知道就连沉睡地下千年的腐尸也沐浴了它的光辉,且都因着这余泽而欢舞起来。那些早已干硬僵冷一张张煞白的脸,透过两个黑色的孔子,我分明感到无底的黑暗与阴冷,却又不得不沐浴了这漫天漫地的温热阳光。
我竟以为这世界就要有些改变了,为着这一轮雨后的晴阳,我以为它要照遍了天地间所有的黑暗与丑陋,将那些鄙俗猥琐的眸子全都刺瞎。但世界依旧是那个老样子,世界原本无非就是那个样子。只是太阳更毒了一些,天空却更低了,断断续续的云依旧来得快去得缓,大声地咒骂着。唯有几只不自量力的麻雀,抖落身上的黑水,振翅向太阳飞去,消失在一片白光中。
网友评论